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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同夫君琴瑟和鸣 第14节(2 / 2)

凭那个声音判定,她应该还年轻,至少不算老。

这便有意思了,一个年轻的,拥有这般刀法与心性的女人,他居然在江湖上从来没听说过她的名声?这不应该。

更不应该的是,他在受伤之后过于惊愤,见追兵已至,想将她踢下墙了结隐患——

她最终却没死,如果死了,九夏定会知道消息,而问题就在这里。

这个女子现身于北坡密林倒数第二道墙,十有八九就是苍耳子口中另一个主顾。她刀法绝妙,心性狠辣暴戾,最坏的是,她相当记仇,不然也不会追砍上最后一刀。

她大概率不是受人指使而来,如此极端冲动的性情,是很难听命与人的。若她还想得到那样东西,那他们免不了再见面。

被这样的人记恨上,怕是一桩很大很大的麻烦。

他不怕麻烦,也处理过很多麻烦,但若这麻烦是因自己而起,那便相当叫人懊恼了。

伤口已经处理好,在重重衣衫布帛的掩盖下,兰草香气不再浓烈,被冲淡得清幽爽洁。

江琮披衣起身,掀开在和风中漫飞的床帐,慢慢行到窗边木桌旁。

桌案上没什么东西,一插花瓷瓶,一碗甜羹,如是而已。

瓷瓶是这儿本来就有的,里面那支杏花是小娘子亲手折的,旁边的甜羹是小娘子亲手煮的。

她带来这些事物的时候,反复强调了亲手二字,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一直提醒说:一定要趁热喝哦!我放了红豆,又糯又甜,夫君喝了便会重回英俊了。

他不晓得自己是否英俊跟喝不喝汤有什么关系,而且他很讨厌甜,但被那样期盼真挚的双眼注视着,他只能笑得如沐春风,说记着了。

江琮低下头,用汤匙慢慢搅动那一小碗甜羹,丝丝热气氤氲蒸腾着,将他双眼模糊得昏暗不明。

母亲在他面前这么评价她:纯善知礼的苦命孩子,没受过什么疼爱,你要好好照顾她。

他听命照做了,十足的耐心温柔。连九夏三冬都赞叹,世子爷,您笑得累不累?我都替您累。

累吗?他扪心自问,其实还好,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觉得她比自己累多了。

不是三月二十三日床帐中的相见,不是她含着泪水踉跄扑上来,他第一次看到她,是三月十五。

三月十五,是个好日子,传说中财神爷的诞辰,而他正好在那天醒来。

是的,他比他们所知的,早醒了整整八天。

宛如做了个长梦,他在一片混沌中行走跋涉,没有方向,亦辨认不出时间的流逝。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昏蒙之中有声音传来。

“一在心中坐,来去来理,焉知造化机……”

一声又一声,如三清妙音淡淡垂落,像在呼唤,又像在祈祷。

他在这样的声响中苏醒,看见黑暗之中的帐顶,感受到咫尺之外有女子的身形,而她还在继续念。

“汝等众生,无极运化,三辰合统,乾坤定位,三才乃俱,诸天显现,育孕苍众……”

他一动不动地听她念了半个时辰,声音从清澈变为舒缓,又变作磕磕绊绊,她呵欠连天,最终一头倒在他榻边。

她睡熟了,鼻息浅淡而安然。

而他也再次陷入沉眠。

如此醒醒睡睡,帐外的人来来去去,有人压低了声音交谈,有人掀开帷帐为他诊脉,浓重药味挥之不散,在黑暗中,他睁着眼,静静地聆听判断。

判断他到底昏迷了多久,眼下又是如何的变化。

母亲放出了自己病重的消息,府上很清静,熟悉的部下仍旧环绕伺候在身侧,所有人都在等待他醒来,一切良好,没有变动——

除了那个女子。

日日来他榻边念经祝祷,声音如清泉流淌,如晨雨于檐下滴落,总之都是些清凉舒缓的物事。她偶尔瞌睡,偶尔安静,但大多数时候,他都会在那一字一句中得到久违的安宁。

确实尽心,确实也无异心。一袭软帐的间隔,她专注念祷了八天,他便无声无息地观察了八天。

在这八天里,如果她有其他任何举动,她都不能轻易离开这个房间。万幸的是,一切都没有发生。

这个女子,真的只是因为巧合而得以来到他身边罢了,同阴谋诡计无关,同权术操弄也无关。

在二人正式见面后,他更加确认了这一点。那张脸素净纤巧,还带了些未完全脱去的稚气,藏不住任何东西。

事已至此,便这样罢。

即使这份乖巧单纯有些不合时宜,但他会尽力庇护她,因为恩情,也因为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惜。

可惜……他没同什么小娘子打过交道,也不晓得如何做才是正确,这几天以来,好似干了些笨事。

九夏把事情弄砸了,连累她担惊受怕,他于心有愧,取了簪子想哄她开心,结果害她高烧不起。

脆弱而纤细的生命,仅仅是吹了夜风,便苍白孱弱得像要凋零一般。

女孩都是这般单薄易碎的吗?他有些迷惑,更多的是茫然,要呵护这样的造物,看来比他想的要难得多。

案上甜羹已然冷却,他搅动着粘稠芬芳的汁液,终究还是舀了一勺入口。

于是——这份茫然便更深了。

女孩做的食物,也会这般难以下咽吗?

泠琅不知道自己端过去的甜羹能不能下咽,因为根本不是她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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