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因为伤亡过于惨重导致的士气低落,接走伤亡者之后,清军连续两天没有发动进一步进攻。但是交战双方都知道,此时的停火只是一次短暂的中场休息,下一次大规模战斗随时随地都可能重新爆发。
六月二十九日,一场雷暴雨统治了整个战区,午时刚过,雨势转小,还没等避雨的郑军从后方民居里开出,消失了几天的清军再次出现在郑军哨兵的视线之内。
随着报警的钟声响起,数万名横戈待枕的郑军重新登上各自的战斗位置。
“放炮!”看着肆无忌惮的清军在风雨中缓缓压来,或面露不屑或气急败坏的郑军炮队领队官次第发令,于是怒吼的火炮顿时给了以密集阵势前行的清军以空前的杀伤。
瞠目结舌的清军官兵们怎么也想不到郑军火炮居然能在风雨中打响,但骑虎难下的他们还是遵照上官的指示,齐声发力,踩着水塘和松软的土地,内荏外厉的向郑军的各处马面堡及通道口快速的杀奔过来。
事实上,风雨还是很明显的降低了郑军火器的使用效力。其中炮兵还好一点,有着炮口罩和火门罩的郑军炮兵在狂风暴雨中依然可以保持七成以上的开火率,在如今风雨渐歇的现在更是十炮又九炮能打响。不过步铳就不一样了,虽然郑军步队装备的燧发步铳远比清军所用火绳鸟铳能抵御风雨侵袭,但也仅此而已,提高了足足三成以上的哑火率,在即将短兵想接的时刻,可想而知,对郑军也造成了相当不利的影响。
好在郑军的步铳还能用,但清军装备的鸟铳和弓箭却不行。直接退化成肉搏野人的清军只能依靠爬上城头后的肉搏来寻找唯一成功的渺茫机会。但这明显是郑军不会轻易给予的,因此清军只能徒劳的一次次又一次的爬上马面堡,再一次又一次的被从高处赶了下来。
“这些汉奸倒是学乖了。”顺手将一名爬上了的清军用满垒打的方式一棍扫下云梯后,谷民风一边抹脸将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汉水或者是血水从眼睛边拭去,一边笑骂着。“居然还带了短梯想从土墙上过来。”
“不过终究是无用。”边上他的同乡郝义呲牙咧嘴的帮腔着。“也不看看,连步铳队都改用枪刺来捅人了。”郝义说得兴起,操起一个震天雷也不点燃直接当做垒石丢了下去,正中一名倒霉的清军头部,将其一下子从云梯上砸进了尖木桩阵中。“不过来了也好,小爷正愁没有军功晋级呢,就借老兄人头一用。”
“哪那么多废话呢。”边上听得发笑的班长一边呵斥,一边吐气发力,一柄红缨枪如毒蛇一般刺入刚刚探头的清军面门,当即将其挑了下去,趁着回力的空隙,班长骂到。“都盯紧一点,汉奸里也有战技高超的。”
登城的清军中当然不乏使用冷兵器的好手,这不,这边就有一个顶着盾牌往上爬的,露头的时候更是用盾牌捂住了面门和上半身,郑军几次突刺和重击都没有将其迫下云梯。
眼见得此人要成功登上马面堡了,一直冲着邻近那座马面堡射击的步铳手将手中的武器对准了此人,但扣下去的第一下丝毫没有反应。正当这名明显是新兵的步铳手匆匆忙忙板起击锤的时候,一声巨响在他耳边炸开,却是一名回头的老兵补了一击,霎那间打穿了清军手中的盾牌并在其胸膛上击出一个硕大的弹洞。
新兵还来不及向老兵致谢,只见老兵抡起铳柄对着此人的脑壳就是一击,摇摇晃晃不肯倒地的某人终于撑不住了,颓然的向后倒去,连带着砸倒了身后那名跟上来的绿营兵。
新兵向老兵恭维道:“就这武艺,至少是个千总吧。”
“什么武艺高强,什么千总?”老兵不屑的吐了口吐沫。“再厉害也比不过咱们手中的家伙,好了,别发傻了,检查一下到底是什么原因打不响,弄好了,继续收拾汉奸。”新兵应了一声,忙不迭的检查起手中的武器来,老兵则飞快的装填着,然后重新瞄准对面的城墙放了一铳。“这是今天第十二个……”
雨丝不知不觉的消失在大气中,原本就对郑军犀利的火器心生畏惧的清军,一看到雨停了,顿时失去了战斗意志,也不待后方撤兵的锣声响起,一个个转头就跑,或许在他们看来,被炮集中的概率还小,但上前直面火铳,那真是有一个死一个了。
土墙和马面堡下的清军可以轻易的拔腿就跑,但爬在云梯上和已经攀上土墙的就坐腊了。只见不少人慌不择路直接从云梯或是土墙上跳了下来,幸运的落到前人的尸首上砸得头晕脑花,不幸运的则直接落到地上,虽说墙底的土壤因为吸收了大量的雨水和血水变得十分松软,但依旧能轻易的折断了从高处坠下的绿营兵的手脚甚至脖颈。
“真是该死!”沙纳海看着跪倒一地的绿营总兵副将,怒气冲冲的说得。“无令而退,应该统统斩首示众。”总兵、副将们齐齐恳求宽恕,说实在的,虽然清军只先后伤亡了二万多人的兵力,但几乎各营中最骁勇的都已经一扫而光了,指望剩下四万多胆战心惊之辈能爆发出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勇气,那简直是个幻想。“怎么你们想造反吗?”
沙纳海自是知道部队的情况,也知道总兵、副将的担心,但他的地位只能让他来做这个恶人,只见沙纳海轻轻用腿碰了碰边上就坐的讷尔图,讷尔图恍然大悟的摆摆手:“军中苦厄,本王也是知道的,但是若不整肃军纪,今后再败无疑。”
看着绿营将官们那张惨白的脸,讷尔图拾起一支令箭:“擅自退兵之辈穿箭游营,各营长官仗二十以观后效,至于镇协,还当多加安抚督导士卒。”
由于讷尔图的处罚十分的宽松,以至于下面的总兵、副将们一个个大喜过望,忙不迭的向讷尔图叩谢着。讷尔图恬然的受领了,等到这些绿旗兵的长官都退出了,这才换上惊恐的眼神看着沙纳海和阿南达几人。
在座的满洲贵胄自然是晓得讷尔图意思的,其中一度闯祸的巴尔虎便建议道:“绿营不稳,是不是把荆州城里的八旗兵多调一些过来弹压。”
这个建议倒也中规中矩,因此沙纳海很快同意了,但接下来巴尔虎又道:“现今绿营惨败,八旗军和蒙古马队却坐视不理,势必加剧军心动荡,只是八旗兵还要弹压绿营不可分身,是不是让蒙古马队直冲通道一次看看。”
“绝无可能。”在场的蒙古王公又不是傻子,怎么会接受这个要他们送命的请求。“通道狭窄,只容几匹马通行,各旗即不能展开,又无法用弓箭威胁堡楼守军,所以若是冲阵还需八旗兵上场才是。”
但这又怎么可能,真要是下令八旗兵出击,光这些老少爷们的唾沫星子就要淹死巴尔虎了。所以思来想去,黔驴技穷的沙纳海等人只能继续坐困围城,只等北方援军到来,一如是郑军倒过来包围了他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