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若可闻言“嗯”了一声,手中公文却不曾放下:“此话怎讲?”
陶杌道:“覆海枪宗宗主江哲乃徐竺的姐夫,此次损兵折将多是有他通风报信之故。何况……”
“何况甚么?”
“何况徐竺不曾临阵指挥,却擅离职守,跑到乡绅荣昌平家中吃……”
蓝若可冷哼一声:“你陪本将出来走走。”言罢拿着文书步出帐外。
陶杌忙应声“是”,随蓝若可走出帐外。却见金乌已沉了大半,头顶一只苍鹰盘旋掠过,确有几分乌鹊南飞之意。
二人默不作声走了半晌,这才听蓝若可低喝道:“我看你才是七宗的细作!徐竺千方百计逃出,照理说俘虏逃脱,更应严加看守,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狗东西是如何逃出来的?”
陶杌急待出言诉说曹震相救一事,却想到曹震嘱咐,一时口中支支吾吾言语不得,兼蓝若可杀伐多年颇具威势,一喝之下竟将他吓得狠狠打了个哆嗦。
蓝若可见状面色更是阴沉,手中文书狠狠甩在陶杌面上,口中喝道:“这是徐竺参你的文书!给我睁大你的狗眼,好好儿的看仔细了!”
陶杌附身拾起文书略略一扫,却见徐竺书道:“主簿陶某治军无方,致使损兵折将,此罪之一也,依军法当斩;主簿陶某深明孙子《军争》,却不遵先贤‘疾如风,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之理,贻误战机,此罪之二也,依军法当斩……”
单只这两条罪状,便要斩了陶杌的首级示众,再往下看,却又有第三款道:“自三日前脱于虎口,贼必严加看守,倘主簿不归,则应救之而轻处;反之则多已投敌,离间于我上下。属下竺泣血谏。”
陶杌阅罢立时跪倒道:“将军,属下绝无二心,万望将军明鉴!”
蓝若可长吁一口浊气,口中道:“来人,传徐竺来见。”
身后亲兵应了一声,不多时便见徐竺神色严峻而来。他先是扫了一眼陶杌,这才跪倒道:“属下见过将军。”
蓝若可在二人面前踱了几步,这才阴沉开口道:“你们两个——可知罪?”
二人皆道:“属下知罪。”
蓝若可冷笑两声道:“知罪?那你们来说说,这罪,从何来啊?”
陶杌、徐竺二人相视一眼,却皆埋首胸前不做言语。
蓝若可喝道:“你们知道个屁!你二人素来不和,谁都瞧谁不起,本将心知肚明。本想着,借着此次清剿七宗贼子,让你二人齐心协力,消除芥蒂,不料你们两个混账东西,竟然如此而为,偏要置对方于死地!”
“本将一直想着,倘有朝一日大事得成,本将登基为帝,你二人皆是功不可没的开国元勋,本将的股肱之臣!”
“如今大业未竞,你们两个狗东西便就如此勾心斗角,日后到了朝堂莫非要笼络党羽结党营私不成!”
二人闻言皆伏道:“属下知罪,伏乞将军严裁。”
蓝若可道:“来人呐,将这二人拖出辕门,各责十五军棍!本将亲自监刑。”
平西将军一声令下,早有亲兵上前,将二人往辕门外拖去。行刑军士见将军亲自监刑,手上哪敢留有半分情面?掌中军棍起落,直将二人打得皮开肉绽方止。
时至夜半,蓝若可想起徐、陶二人离心,辗转反侧坐卧难宁,索性出帐散心。
若论资历,陶杌从军早于徐竺,迄今只为主簿,徐竺用兵胜过陶杌数筹,故方一从军,便教蓝若可拜为军师,二人芥蒂也由此而生。
现下自己杖责二人,只求他两个冰释前嫌,又恐适得其反。倘将这一节原本诉出,只怕这两个依旧面上和睦,背地勾心斗角,一时颇有些如鲠在喉之意。
他正思索着,忽见辕门外一骑马流星也似的本来,骑手右肩捆着一杆“令”字旗,原是营中传递急讯的军士。
那军士滚鞍落马,在蓝若可面前跪倒抱拳道:“禀将军,瓠江县大营遭敌夜袭,军士死伤三十七位,内有十夫长两名,百夫长一名,粮草尽焚,贼尸失窃!”
蓝若可眉峰一皱,口中道:“来人,去府衙库里拨银送到阵亡将士家中抚恤,军士每人四两,十夫长每人十两。你速去传令,命余下四位百夫长速回难波府大营听命。”
那传令军士道声“喏”,立时翻身上马去了。
蓝若可心道:“当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杖责徐陶临阵斩将,偏赶此时有人暗中劫营,岂非雪上加霜?”
他又哪里知道,孟薇定下连环之计,先由林锋、曹震出面劫走徐竺,离间蓝若可与七大隐派,再由萧千绝出手“斗杀”林锋,教徐竺深信林锋乃己方之人,最后教陶杌看到江哲私放徐竺,离间蓝若可麾下二将。
这一番计策本是要取走徐、陶二人之一的性命。
只是一来孟薇不曾料到徐竺早有与陶杌和解之意,这才会前往荣昌平府上饮酒,欲将军功让给陶杌一人得了,借此向陶杌示好;二来蓝若可也有心让二人冰释前嫌,故只将二人杖责一顿了事。
《雍史•孟相世家》云:孟相思敏善谋,揣人心无不利,武帝纵横天下极仗。
有吏上表曰:“女子担一朝之相已属亘古未有,今加之以公侯爵位,恐臣心难安,伏请剥爵除位,赏良田数顷安度天年。”
武帝斥曰:“孟相汗马之劳,纵为异姓王公亦无不适,念尔初犯相威,降官两级罚俸一载,如再进表当斩于市。”
百官遂无进表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