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叟上前用土语说了一阵,林锋也趁时机简单扫视几眼。那老人苍髯银发,虽看来瘦小,举手投足间臂上肤肉涌动,足可见其少时魁梧。
待他说完,一旁汉子便道:“此间距爪哇国不过三十里,常有凶盗越境而来强抢粮蔬,今年大旱三月寨子颗粒无收,我等屡报郡守无果,这才奋力一搏。”听来竟是一口颇为流利的中原官话。
林锋微一怔,双目神光在那汉子双手手掌上一扫而过,自微一笑:“敢问吴大师,既要奋力一搏,何须以计谋骗去武财神的三百担粮蔬?”
那汉闻林锋言语面上一惊,口中不由诧异:“壮士怎地知晓小人姓吴?”
未待林锋出言,便听上官月抢先道:“看你双手关节又粗又大掌心满是茧子,手背上又多存烧伤疤痕,此是其一;其二,寨中旁人虽然耕种,然同你手上茧子相较却细了不少,若非是个精于锻铁铸兵的行家里手,怎会有这般模样的手掌?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只是不曾想到,锻出闭月离风的吴星霜无大师竟会如此年轻。”
那汉子点头道:“小人确是姓吴,家父星霜公已故去四年。既要以死相搏自当饱餐战饭,寨中存粮早在半个月前便教食尽,这半月虽可猎些野鸡山羊,然寨中百余张口如何能够?因是这群兄弟携粮换刀,小人万般无奈,方出此下策,给诸位赔不是了。倘小人能活着看到寨子渡过此劫,自当以死谢罪!”
两旁苗寨汉子粗通官话,只听得懂“以死”二字,纷纷用土语吆喝起来。一旁脚夫轻声对林锋道:“他们说此事全是他们的诡谋,与星痕哥全无关系。”
林锋闻言微微点头,口中道:“各位休要争吵,在下既遇此事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敢问吴兄,那伙爪哇匪盗平日甚么时辰到寨中抢粮?”
吴星痕道:“他们次次由南山而来夜半方到,携粮即走绝不多做停留。”
林锋笑道:“此事包在在下身上,劳烦吴兄找人,以三根马尾鬃拧成一股,编一条五丈长的绳索出来,再寻一套红衣,今夜震慑群匪全要仰仗这两般物事。”
五丈长短的马鬃绳索虽说不断,却不过顿饭功夫便呈将上来。又待片刻,便见吴星痕手捧着一套红衣走来:“这是当年家父所着衣物,还望壮士莫要嫌弃。”
林锋将红衣往肩头一披,又接过马鬃绳索:“吴兄不必如此,称在下林锋便是。”言罢,自往正南国界而去。
不多时,便见一座低矮界碑,他席地而坐闭目养神。时至戌牌三刻过半亥牌未至,四下迷雾渐起。一场雾初若溟濛,虽林木影绰运足目力尚可看到二三十丈外;待过亥牌渐而充塞,大雾上接高天下垂厚地,群星敛迹朗月避隐,难分八方不见六合,咫尺莫辩。
林锋瞑目盘膝,渐觉周围潮气愈发强盛,如何不知四下雾起?自也不睁目相识,只将涤心净体功默默运转,霎时间听力骤涨,里许之内风吹草动皆入其耳。
又坐盏茶时辰,正南人语马嘶嘈杂传来,他微微睁眼,只见五七丈外隐有星点火光忽明忽暗跳动不停,原是爪哇匪盗趁着大雾偷越国界而来。
林锋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双手轻轻拂过面颊,微阖双眼蓦地张开,栗色眼底现出无穷冷酷杀气,一如滴血刀剑;面上线条豁然刚毅,新采石料也似的棱角分明——时隔三载,九指血魔重现人间!
他缓缓站起身来,一步跨出,身侧雾流涌动仿有微风轻拂;再一步跨出,周遭浓雾翻滚一如群蛇狂舞;又一步跨出,一声厉喝起,三张方圆内大雾尽敛,露出雾中爪哇贼盗来。
一贼见他身形骤现面前,立时抽刀欲斩。林锋左手一扬,尾鬃索如电射出,先穿手腕又过肩头,一口刀登即跌落在地。
紧接他阴森一笑随手将索连同那人一齐扯回,旋即身躯微一动,便稳稳坐在了那人脊上,自以爪哇土语缓缓道:“三载未见,爪哇黑道莫不是忘了我九指血魔的名号?”
当初他无名剑法初成,又值体内血蛊作祟记忆尽失,浪迹爪哇洲中,先战爪哇武林世家,取败者首级达半百之数;后挑爪哇黑道高手,三月内连杀四十三人,引得爪哇洲黑白两道追杀。因他手段凶狠、嗜杀如命,是故得了个九指血魔的名头。
“放屁!九指血魔早已毙命!你敢……”
一贼言语未半却突噤声,其余人定睛看去,那人竟教林锋捏了脖颈,再发不出半点声音。他五指微一用力,直捏得那贼盗喉间软骨咯咯作响。
“回去告诉你们当家,就说九指血魔明日子时于哈鲁哥寨恭候大驾,这个你们带回去,”说话间,林锋随手一掌将面前的贼盗推出丈许远近,“这个我带回去,倘过了子时不见你们当家,便替这厮找个好仵作缝脑袋!”
话音未落,自已拖着地上那人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