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锋提缰勒马落地蹲身凝目细望,只见那些尸体皆着步卒皮甲,甲上焦黑掌印犹存者许有半数,他盯了良久才道:“好掌法,只一掌便击碎了胸骨,究竟是甚么人,竟会下如此毒手?”
张璐自策马逶迤而来,见此情状心内不由生了几分寒意:“断是那两个臭老头作的手脚,倘是当日他两个也如此出手,只怕我与大师兄当真不是对手。”
她思来想去只觉后脊发凉,口中忙唤林锋:“大师兄,这尸首臭烘烘的有甚么好看?速速去去药王谷替你祛蛊要紧!”
他闻言应声“好”,立时翻身上马径往西北药王谷而去。
张璐见他全不思考,带了自己便走,心内不由长舒了口气出来。她虽知林锋已忘了不少往事,然将屠神灭魔狄、洪二叟也忘在脑后,实是始料未及的。
二人一路马不停蹄,待至金乌尽沉西山方寻到间小客栈,客栈并非极大,不过五间的门脸、二层的小楼,门外青布方旗迎风漫卷。
他师兄妹两个在旗杆下拴好马匹,这才进店要了饭菜充饥,二人饱餐一顿,林锋自包袱中翻出张银票按在掌柜面前:“掌柜会钞,再打扫两间上房。”
掌柜将算盘珠儿拨得鞭炮也似的响:“两荤两素热菜,馍馍四只,共是青蚨五十三文,上房一夜五十文,共是百五三文,给爷抹零,收您百五十文整便是了。”
言罢他自将银票拿起一瞧,口中哆嗦道:“爷,您这银子太大,小店找不开。”
张璐凑上前来:“大师兄,你拾了狗头金么?”
那银票是以双抄毛头纸所印,长八寸,宽三寸六分,最上一行写着“北理宝钞”四个大字,一旁标着“蛮字第六百号”字样,正中是行楷书小字——“华天城存足色银一百两”,自上盖着户部印章。
林锋道:“我去何处寻狗头金拾?是个大财主给的。”
他口不停手也不听,伸手在包袱内翻找半天,这才拿了几张塞到张璐手中:“一色的百两足色银,看坏了招子也是一般无二……”
此话才一脱口,便教张璐狠狠瞪了一眼,忙又道:“这几张算是大师兄补给你的。”
言罢自唤小二上楼入房修整不提。
张璐摸了绣花钱袋在手,倒出几块散碎银子来,取块颠,莫约三钱分量,又取块小的颠了两下,莫约只得半钱,当下将碎银往柜上一拍,旋即挥手道:“不用找了!”
掌柜见她如此大方,赏钱倒比饭前多出不少,面上立时堆出笑意来:“谢少夫人赏,菩萨保佑夫人与爷早日抱了大胖小子!”
张璐长到如此年岁,还不曾教人唤过“少夫人”,再听掌柜后面半句,竟提箸刺入桌中,口中道:“我二人乃一个师父的兄妹,再敢胡说,下次便青锋加颈了!”
她故作凶恶姿态,小巧鼻上微起小皱,倘无引箸刺桌一下,只怕掌柜多要觉她顽皮。
掌柜见她不过三指捏着箸尾,只一下便戳入桌中二寸深浅,忙作揖讨饶。
张璐“哼”了一声,自借轻功两个箭步跃上二层,自入房中歇息不提。
二人住宿一晚,翌日大早天色尚暗时便已牵马启程,此后餐风饮露大半月,终于来在药王谷外。
此地已是北理国北疆,倘再向北便是太祖皇帝故土——青阳草原。
二人牵马入谷,不禁有些大失所望。
依照林锋所想,药王谷内当是满地药草,鼻中所嗅皆是馥郁药香,哪像而今所见满目皆是黄土,曾有名士云:“秋水共长天一色”,此间当改作“草地共黄土一色”方才恰当些。
他两个一路入谷,见远处有座黄土房,房外是道低矮篱笆。
院内童子不过四尺来高,着一身土色布袍,正在鸡舍前喂鸡。一旁黄狗见有生人狂吠不绝。
“小兄弟,有些事情请教。”
喂鸡那孩子听得呼唤,口中道:“聒噪,聒噪!再瞎叫,老子拔了你的狗皮作膏药!”
他音声尖细,口中不干不净,便是林锋也倍觉这厮有些指桑骂槐之意。
待转过身来,林锋险些笑出。
那厮莫约五旬年纪,一张大脸圆如烙饼,上唇留着两撇八字胡,手中攥着把黍子:“哪个是你小兄弟?你又有何事要问?”
林锋忍笑道:“敢问大哥,一指怪医孙大夫家可在此处?”
矮子大怒:“快滚快滚!此地从来没有甚么一指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