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梦杰冷笑道:“镇山太保刘廷峰是何等身份,缘何要同林少侠一般计较?五岳派霸刀名震天下,便是我耿某也使得几招,此事内中缘由不少,还请林少侠三思而行。”
林锋狠皱眉头思索半晌,也觉耿梦杰所言有理,当下咬牙应承“一言为定。”
哪个又愿作一世的替罪羊?他并非善于找寻真相之人,然事关清白名誉,却又不得不为。
耿梦杰得他应允,自由腰间解下一块令牌:“好,林少侠快人快语耿某佩服。倘有眉目,便持此令到獬豸堂寻我。”
林锋道声“多谢”,自转身离楼不提。
耿梦杰目送林锋高瘦身影融入人流,嘴角微笑蓦地消散。身侧一亲信按刀上前:“大人,此事交与外人作,怕不是有些——”
“无妨,”耿梦杰将手一摆,“此事总要寻只替罪的羊来,他找得到最好,找不到便教他作羊,挨上一刀。”
“大人,如此而为——是否……是否有违道义?”
“道义?道义有甚么用?”他冷笑一阵,直教身侧亲信毛骨悚然,“官场与江湖无二,皆是肮脏儿戏,不过,我是个肮脏的赢家。”
耿梦杰略一顿,又提高了音调道:“来人,带曲大人回衙,上茶伺候!”言罢信步出楼扬长而去。
却说林锋带了獬豸堂令牌,自往北向皇城而去。
皇城外有条乌衣胡同,其中有间甜汤店,是二十余年的老字号,京师华天城内,无论男女老少皆爱吃他家的甜汤。
乌衣胡同在江湖人口中唤作黑巷,是武林人士探听消息、绿林大盗销赃的去处,亦是华天城中最为混乱的所在。
林锋自在店内灌碗芝麻糊,这才起身会钞往后院橐橐走去,他入院门,便听一老翁喑哑道:“客官,小店后院不得擅入的,烦请移步。”
他闻言不禁一笑:“你这老家伙,平生最喜装神弄鬼,如今骗到小爷头上了么?”
“我当是谁?原是林小弟你来了,快请进。”
林锋也不言语只管推门入室,房中盘着条土炕,炕上是张小几,靠墙朱漆柜前,一人屈着左腿半仰半卧,手中捏着根长长的黄铜烟杆,正自吞云吐雾。
他道:“爱吃烟也不是如此吃法,真将自己吃作‘鬼’,那可是贻笑大方了。”
老鬼大笑一阵:“已经是鬼了,怕甚么?一二年不见你小孟尝的面,今日一阵香风又吹来老哥哥这儿了?炕上坐。”
林锋也懒得同他客气:“小弟是个进了宅的夜猫子,自然是有事相求了,劳烦老哥哥代我查两个人。”说话间自已上炕盘膝,倒茶啜饮。
老鬼又添上一袋烟:“客气甚么?老哥哥别得没有,消息多得是,要找谁,尽管说。”
林锋道:“曲大人和耿梦杰。”因他不知曲星稀名讳,故只好以“大人”相称。
老鬼倒也干脆,左手拉开柜门便喊:“曲星稀、耿梦杰,速速唤三子取来。”
言罢又对林锋道:“咱们兄弟归兄弟,规矩可不能破。”
林锋笑道:“这是自然,只在此间一人看,不得带走不得传。老哥哥的规矩,小弟省得。”
他两个又叙几句闲话,便见个满脸横肉的大汉进来:“小孟尝到了,你与鬼老大有二年不见了罢?东西都在这儿,你自看。”
林锋道:“三哥别来无恙,劳烦了。”
言罢自将“曲”字牛皮纸卷展开,走马观花草草而览:“曲星稀,五羊城人士,北理继德元年恩科一甲状元……乾化二年四月十五授赏右都御史……乾化四年七月初六加左都御史,领太子少保……”
“乾化五年正月廿三进表,弹劾獬豸堂耿某舞弊,私放天牢要犯……四月初八进表,弹劾獬豸堂耿某贪贿……八月十九任追贼正典钦差大臣,擒获天牢要犯七名……”
他一边看,一边暗自思忖:“耿某……耿某,自前年至今,曲星稀十次进表,九次皆因耿梦杰而起,那老鼍心胸狭隘,黑道习气极重,因此生出杀念也无不可。”
念头未绝,自又拿起“耿”字牛皮纸卷翻阅:“耿梦杰,精水战,乾化四年十月初七,私纵秋决要犯夜披宵周辛……同月十五私纵秋决要犯郑某、许某……”
林锋阅罢已知耿梦杰杀人之由,当下起身辞道:“多谢哥哥,小弟来日再同哥哥喝酒。”言罢自下炕出门不提。
他且思且行,不多时已来在城东护城河畔,足下沿河而行,一双招子却死死盯在河中。
莫约小半时辰,忽见林锋微微一笑:“果在此处。”笑罢自解衣入水,直往河底潜去。
然他自幼山间长大水性不佳,兼此时一身内力皆教张博钊封存于丹田,内息不及从前悠长,下水不过片刻功夫便觉头晕目眩。
待要提气上浮出水换气,却忽觉丹田处疼痛欲裂,周身经络热如火焚,一时已呛了几大口水。
昏沉恍惚间,他只觉一阵暖意涌来,勉强张目,仅见无数黑发漂浮,旋即便觉眼前一黑,再不能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