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振轩按着林宁的手,温煦地拍拍。
德叔捧过两个锦盒来。白振轩笑着将其中一个比较小的先递给和郁:“和郁啊,这个是外公的礼物。”
白振轩再将那个大的拿过来,交到林宁手上去,说:“这是你外婆的礼物……你打小就只收着外公的礼物,今儿终于补全了外婆的礼物。”
林宁的手便颤了起来,白书怡更是咬牙切齿,却碍着父亲和丈夫都在,只能忍着。
和郁接过来,痛快地朝林宁道谢,少年嗓音清亮,在堂屋里回旋:“谢过——外婆。”
辛欢的手指头便一颤,明明能解开的花样儿却错过了最合适的绳套儿,红绳一乱,打成了死结。
小龟便笑:“看,就知道你吹牛。明明撑不住,还嘴硬。不如,我带你出去玩儿别的去吧?这个不好玩儿,缠磨死个人。”
他的话仿佛只说翻绳,可是辛欢却字字句句都听懂了。她抬眼望他,却叹了口气:“没事儿,咱们再来。我就不信我真的赢不了。我能的,你敢不信?”
小龟只能依从:“我当然信。只要是你认准了的,便没有做不成的。”即便,自断其腕……
拜过了年,和仲陪着白振轩和林宁说话。白书怡一拧身:“我去给我妈上香!”
和郁没跟着去,瞄着辛欢和小龟走过来。
他看辛欢翻绳仿佛翻得正专心,头不抬眼不偏的,便也不吵不嚷,耐心地在他们俩对面的紫檀椅子上坐下来。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瞄着他们俩看。看到辛欢翻到得意处,笑起来的时候,他也跟着轻声地笑。
声若琴弦。
辛欢便自己先乱了,几回简单的绳结都没翻过去,索性一把按住了红绳,跟小龟说:“我累了,先喝口水的。”
和郁适时插话:“你们俩玩儿的真好。更让我惊讶的是小龟。女孩子的手指头天生灵活倒也罢了,你的竟然仿佛更胜一筹。”
辛欢果然中计,便一拍桌子瞪过来:“谁说他赢过我了?”
和郁便低眉顺首,浅浅地笑。
小龟望着辛欢的侧脸,只能无声叹息。
辛欢扭头来瞪小龟:“你跟他说,咱们俩谁赢得多?”
小龟只能也跟着低眉顺眼地答:“当然是你啊。我根本不是你对手,只能在马下翻滚。”
辛欢纵然跟小龟说话,眼角儿还是瞟向和郁的。听小龟说完便得意地一拍桌子,“听见了吧?不会玩儿的就别跟着瞎说,没的我个当长辈的还得笑话你!”
和郁面上并无色变,只是安静地打开了两个锦盒。
白振轩是风雅的人,从小过年就不给和郁红包。更何况和家做的生意就是钱,哪里还要那个当礼物。所以从小到大,白振轩送给和郁的都是物件儿,金玉琉璃、木麻菩提……不一而足。样样儿,现下未必太夸张,不过假以时日,怕就是身价大翻。
白振轩给的小盒子里,是一方田黄冻。触手生温,更难得的是那田黄冻里半丝瑕疵都没有,石质堪比乾隆爷那享誉世界的三联章的底子。
辛欢纵然不大识,却也知道是好东西,不由啧了啧舌。
和郁再打开林宁送的大盒子,便更是挑眉。取出来原来竟然是一串108子的夹苎挂珠!
辛欢不懂,吐了吐舌:“哎,我妈没什么钱,估计是期望你得个保佑。你要是敢嫌弃,我跟你没完!”
和郁却轻斥:“你笨!这挂珠的珍贵,又哪里能用金玉比拟!”
“毛线啊?”辛欢捺不住好奇心,便扔了翻绳,也忘了要跟人家隔开距离,主动凑过来看:“没什么光,也这么轻,倒像是木头什么的啊,至于你那么重视么?”
和郁只能叹息:“这是干漆夹苎的佛珠。千年的老工艺,以苎麻外裹生漆、朱砂、五彩石,再经贴金、雕琢……多道打磨,历久方成。比之金玉佛珠,这是最符合佛祖心念的制法,于是最得心念至坚的高僧与信徒的喜爱。”
“如今这样的东西已是极难得——更难得的便是这份朴素的心意,也是最有灵缘的祝福……你如何能不珍之重之,你还瞎说!”
辛欢只能扁嘴了。这东西,她着实不懂。
和郁叹了口气:“这样吧,这珠子你先挂着。它不是普通物件儿,你刚刚当着它又造了口业,你得诚心戴着,诚心悔过。”
辛欢说不要,可是他说的话怪吓人的,还什么口业——他是说她得罪了神佛,造了嘴上的业障,是不?
反正一害怕,她就没敢再摘下来。
倒是小龟皱眉走上来,声音里仿佛有些怒气,朝和郁说:“你不能将这个给她!”
和郁只含笑清淡抬眸:“为什么呀?”
小龟便说不出话来。
他如何能说,当年就是因为她脖颈上挂着的这串珠子,便有高僧合十微笑,说:“……孩子你定会遇难成祥,轮回不灭。”
如果没有这串挂珠,也许她便不会再回到和郁的眼前,便不会——重新遭受一遍从前的那些苦!
他宁愿她不回来,他情愿陪她一起死去,也不想眼睁睁看着她再体尝一遍那些苦!
和郁却坚定地按住了小龟的手,宁静地笑:“……你别管,让她自己选。”他静静转眸望向她:“你喜不喜欢?”
辛欢转了转眼珠,再指着他手里的帝皇级田黄冻,说:“要不,我换那个呗?那个看起来,更值钱些。”
和郁没说话,只瞪着她,目光生芒。
辛欢便只好扁了扁嘴,按了按脖子上的挂珠:“啊好了,不换就不换,小抠儿!”回眸朝小龟嫣然一笑:“这个估计好歹也能卖几个钱。等我找机会给卖了,到时候请你吃香喝辣哦!”
小龟只能黯然。
吃过午饭,辛欢有些困了,便歪在小茶桌上睡着了。
奇怪的梦又来了。
她不知道是什么时间,也不知道她自己多大,她又走进白家。
却见原本热闹的白家忽然一片空荡荡。老房子带着一种瘆人的阴沉,她便四处去找林宁,喊着:“妈?妈你在哪里?”
却没有回答。
她便更慌了,前后左右地跑遍了白家。
哪里都没有。
她便定在西厢房门口。白家各个屋子她都跑过,就只有这里没进去过。因为那屋子里供着白书怡她妈骆文蓉的排位,她嫌瘆的慌,也不喜欢。此时白家上下她都跑遍了,就剩这个屋子了。
不知怎地,她忽然非常非常地害怕。她站定在门口,用力盯着那门。
终于还是担心妈,她便轻声喊:“妈,妈?你在里头吗?”
终于听见虚弱的应答声。
她便什么都顾不得了,推开那门就冲了进去。
屋子里常年挡着窗帘,阴呼呼的。她迟了片刻才看清那屋子里的一切——她便尖叫了起来!
只见林宁正半躺在地上,背抵着香案的桌角。身上穿着白色的衣裳,可是腹部却有一大片触目惊心的血红!
林宁面如金纸,朝她虚弱地抬起手,干哑地喊:“……救,救救你的,弟弟……”
辛欢冲过去,目光落在母亲小.腹上……那里的血一直在流,一直在流。
“妈,是谁?!”辛欢大哭着喊:“你告诉我,是谁干的?!”
门口忽然有人影转过,一个声音寒凉地飘来:“辛欢,这都怪你。我警告过你的,可是你不听。如果你从前肯乖乖地听我的话,她也不至如此。这一切,都是你造的孽。”
辛欢猛地转过头去,却因逆着光,看不清那个人。只恍惚听见,仿佛是个女子的声音,声声寒凉,字字如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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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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