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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1 / 2)

孟瑄隔着一包桃子,紧紧将何当归揉在怀里,并低头轻吻她的发髻上的一粒明珠,良善地建议道:“既然廖之远疯了,咱也别跟疯子一般见识,我瞧你面色不好,须得立刻静卧。我昨日歇宿的一处宅院,清幽雅致,最合适静养,咱们去那里……静养一会儿,再请个大夫来给你瞧瞧,好不好?”

何当归闭目依偎在孟瑄的胸口,以面颊摩挲布料,尽力汲取着他的温暖,等取得差不多了,她睁开眼睛说:“不,我还得回去看看,你也跟我一起去。”

孟瑄不解,但见她神色凝重,非常着紧的样子,也就应了她,复又从她怀中取出那包水蜜桃,垂睫的间隙中,黑眸渴望地凝望她胸前那一弯美好的曲线。体内的暗火窜过,他无形象地吞咽口水,为转移注意力,他偏头看向别处,看见了一个卖鲜山楂的摊子,忙笑道:“桃子羹加点那个更开胃,清儿你等我,我去称一斤。”

何当归的手心被汗湿,竟没抓住鲇鱼一样灵活的他,不过,那山楂摊子还不到十步远,守护神一样可靠的孟瑄,还占据着她的整个视野。光这么看着他的背影,就觉得安心不少,也让她有时间和空挡想一想,廖之远究竟为什么要杀她。

他张口闭口都“筠儿”“筠儿”,再想到昨日马平安口中的“关小姐”,会不会……难道是……这怎么可能?关筠住在太善家里?

何当归长舒一气,缓缓眯上眼睛,冰凉的双手渐渐回暖,刚刚廖之远那凌厉而狠绝的杀意,到底将她吓到了。“”原来事到临头,她也并非不怕死的。从前的她被仇恨羁绊着,不见孙湄娘咽气,她也不能闭眼。而现在,现在么……蝶翼般的羽睫扇动,她婉转含情地望向山楂摊上的那一个……咦?

何当归眨巴两下眼睛,孟瑄他人呢?

孟瑄,不见了!能保护她的人,跑哪儿去了?

“请问,刚才买山楂的那个男人去了哪里?”她小跑着上去问山楂小贩。小贩抬头看她,友善一笑,然而就在双唇开启的一瞬间,他的瞳仁先扩大了一圈,惊喘并惊叫道:“啊啊!杀人了!”

“漱拉——”

一柄明晃晃的钢刀,一气穿透了两个人。

何当归只觉得肩头一阵剧痛,回头看过去时,她的后背上紧紧贴着一个人,虽然是背对着她站着,但看衣饰就能认出,他是朱权。

有一柄钢刀从那一端贯穿了他的胸口后,又直插进她的肩头。她拼力向后扭头,能用余光瞧见,站在朱权身前、手握长刀刀柄的那个男人,是煞气逼人的杀神廖之远。廖之远的一把刀贯穿了朱权的胸口和她的肩头,其刀身寒如玄冰,瞬间冰封了她的血液。

卖山楂的小贩早已吓傻了,手脚并用地爬开,哆哆嗦嗦地滚到一处台阶后面,怯怯露出一只眼睛,打量那一双背对背被长刀穿过的男女。但见两人面容竟然都是一派平静,女子眸中有诧异,而那个高大英挺的男人,生着一双晶石般的茶色瞳仁,唇边带点浅淡笑意,让人读出点儿伤感意味。

何当归回过头,平视前方,平静的口吻发问:“为什么?你明知道,我绝对不会感激你,我只巴着从来没认识过你。为什么救我?”

朱权也平视前方,目光掠过廖之远,穿透某处虚空的苍穹,勾唇道:“没想到重活一次,壮志不得伸,却是这样的死法儿。”

“你是他?”何当归恍然明白了什么,问出第三第四人都绝对听不懂的问题,“你是朱权?”

朱权颔首笑道:“认出夫君来了,难得。”两排牙齿被殷红的血染上色,他的笑容一波波扩散到最大,表情中的含义却让人不忍直视。

“你、你怎么还活着?”何当归眸中是满满的不可置信。

“我龟息几个月,夺舍占了这副身体,”将死之人,他不作隐瞒地道出实情,“上个月底里才完全成功,将他的元神固锁在体内,办到这些事,消耗了我大量的元气,否则我又怎会连这死小子的对手都不是。何等讽刺,我满盘的缜密计划,竟然还没起飞就折翼了。”

此时,“死小子”廖之远也从杀妄的魔怔中脱出来,见他一刀杀了宁王与何当归两个人,一时呆怔怔的松开刀柄,双臂失力下垂着,不能作出任何反应。

朱权勾唇,继续说道:“早知就不锁着朱权那小子了,让他也帮我分担一些,现在可好,我一人的元神吃了这一刀的寒气,且又正中胸口,怕是活不成了呢……这一回,我是真要走了……逸逸,你可有话要跟我说?”

“……”何当归抿了抿干涸的唇,终究无话可说。

朱权又噙血发笑,道:“为了你,第二次放逐我胸中的丘壑,真是不甘心。你说,我是不是很悲剧?”

何当归但觉无限寒意从肩头的伤口蔓延,浸透了她全身的血液,也冰封了她的声音。话出口时是冷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她说:“你救我一百次,我也不会感激你,遇见你是我命里的劫,我只愿劫满灾消,生生世世做你的陌路人。”

“救你一百次,也抵不上害死你的那一次……”朱权低低重复了两遍,旋即又笑道,“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何当归不解。

朱权笑道:“你一向恩怨分明,滴水之恩涌泉以报,独独对我却不是这样,可见……在你心里,我还是最特殊的那一个,这一点连孟瑄都及不上。”

何当归无话可说,都是两个死人了,谁还跟他分辩这些。她有遗言,也要攒着她的力气,说给孟瑄听——

孟瑄,孟瑄,才你一个转身不见的工夫,我就死在这里了。我知道一定会伤心自责,本来我也有些怪你的,明明都跟你说了廖之远要杀我,要你好好守着我,你还撂蹶子跑掉了,你又不是头毛驴,跑那么欢做什么。

不过想到我死了,你说不定要伤心得几个月吃不下饭,我几乎能想见你胡茬满面的好笑样子,这么一想,我又不忍心怪你了。没想到你我的缘分如此浅薄,前世是这样,今生还不能出了这个窠臼,我真后悔,从前没好好的多看你两眼。不知道过了奈何桥去了来世,我还能不能保留关于你的记忆,也不知道,再去别的陌生的地方,还能不能遇上像你这样,对我这么好的人。

见何当归不理他,朱权不死心地说:“逸逸,你好好想想,你扪心自问,我待你是不是真心?你又笨又丑的一个小丫头,跟了我好几年,身子还是瘦得像个孩子,我都没嫌弃过你。你说要帮我的忙,于是我放权给你,可你天生呆呆笨笨的,往往是越帮越忙,我可曾嗔怪过你一次?大夫都说了你不能生养,我却不理那些,只一心一意跟你好。为了你,我也不顾什么子嗣不子嗣了,跟你好的那些年,我知道你的心病,不愿让我抱别的姬妾,所以我只抱你一个人。逸逸,我对你的这些好,你当真半分都不念了。”

何当归凝注着那撒了一地的山楂,在临死前的这个悲凉时刻,心中却真真生出了几分好笑来。然后她就真的笑起来,耸动的双肩牵动了痛处,深入骨髓的痛,还是不能止住她的欢笑声。

“都这个时候了,王爷不留着一口气交代后事,还来跟我算这一笔猴年马月里的老账,”她边笑边摇头道,“王爷是否也觉得,认识我这样的女人,是你蚀了大本,连我的命活剐十回都不够赔给你,因此要好好同我清算一番?那不如,让我夫君给我烧纸钱的时候也顺便帮你烧一点?”

朱权嘲讽一笑,低沉有磁性的嗓音在周遭弥散开来,像在说着情人之间的情话:“牙尖嘴利的小东西,好多年了,你都没这么顶撞过我。我最喜欢的,就是幻梦中那个会骂人的小妮子,可惜后来不大能见着了……逸逸,我死之后,你和他,还有孟瑄,你们三个人的情蛊,都可以解除了。你想同权做陌路人的心愿,也可以达成了,这就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了。”

“什么是情蛊?”何当归的眼神渐渐涣散,意识逐渐被寒气侵袭,“情蛊到底能做什么?你又为什么要对我下蛊?”临死之前,她总该能得到答案了吧。

“逸逸,就算我负尽天下人,独独没对不起你过,”朱权伤痛地说,“是你负我太深,你负我何其深!我一颗心全用在你身上,连命都不要地为着你,可你呢?你竟没爱过我一天半日。你最好的爱,半分都没给过我。我真恨不得一把掐死你,恨不得……带你一起走这趟黄泉路,让你再不离我左右。”

☆、第541章 一刀上的仇夫

更新时间:2014-01-22

罪魁祸首廖之远择路跑开了——既为他错杀宁王的事,也为宁王与何当归之间的诡异对话,让他听得毛骨悚然——那两个人疯了么,他们在说什么见鬼的话?

一柄长刀贯穿了背对背站着的两个人,穿了何当归的肩头,透了朱权的胸口,让这二人同时命悬一线。朱权舍不得死,是因为他的雄心壮志刚刚扬帆起航,在这里就舍弃,他满心不甘。但生死面前,上苍何其公正,天潢贵胄与乞婆丐公,都没有特权,他也不能获得什么特赦。

何当归舍不得死,是因为不知不觉间,她再也做不成那个视死如归的何当归,单为了那个不叫人省心的孩子气的孟瑄,她就不能够安心阖眼。最恼人的是,她都已经从王府的牢笼中挣出来了,都已经从上辈子逃到这辈子来了,都已经比从前的自己活得聪明十倍了,为什么到头还是同样结局,还要跟同一名仇人同赴黄泉,临断气前,还要听那个仇人叽叽咕咕的抱怨。

“有一年,你说嗓子冒火想吃罗汉果,我叫人在西北四处求购不得,我便亲自去南方推了一车回来,”朱权满口血沫,明明说话都不接气了,他还在翻旧账,“过大山时,我划伤了手臂,还是坚持把罗汉果推回府去,当时你边吃边哭,说我是对你最好的人,如果可以,真想来世还做我的女人——你亲口说过的话,你都不记得了?”

何当归烦躁地说:“我就是女皇武则天,也不可能句句话都作准,东风莫笑西风,王爷你自己食言而肥的次数,是我的十倍还多。你后悔搭上命救我,我也没什么好说,你只守好了你的舌头,去阎王面前告我一个状,不比对着我抱怨有用。”

“后悔?”朱权仿似听到了最好笑的事,大幅度地摇头笑着,带来刀身的震动,连何当归也不能幸免地颤动起来。他维持原样站姿,双臂费力地向后举着,摩挲着,口里要求道:“我也不多要,你让我再摸摸脸,再喊我一声相公,我就不讲这些你不爱听的事了。”

何当归躲着他的手,恨声道:“朱权!早八百年前,我就不是什么何嫔了,光你杀我女儿的事,已一笔抹煞去过往的种种小恩小惠。你救我百次我也不感激,不是因为我心里待你不同,而是我还惦着我冤死的女儿。一想起她,我真恨不得杀了宁王府一府的人填命,我最想杀的人就是你。”

朱权的手臂摸不着何当归脸,半晌颓然垂下,黯然道:“好你个翻脸无情的小东西,当年同本王好时,你比最卑微的女奴更乖巧,我的话就是你的圣旨,我叫你往东,你不敢往西。现在有了新欢,有了新的靠山,你说话也比从前硬气了,真叫人齿寒。告诉我,他用了什么销魂手段,勾得你对他死心塌地?”

何当归闻言,心头怒火腾盛,猛力向前一冲,自刀锋上脱出来。大量的鲜血从她的肩头涌出,浸透了衣衫,失血的寒意朦胧了视线。她匍匐在地上,冷然道:“我一直都是这么冷硬的脾气,从前就算有几分乖巧,也是硬装出来的的,你瞎了眼才觉得我乖巧顺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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