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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2 / 2)

“舅舅大人说哪里话,我实是一个俗之又俗的女子,往日不在情爱上放心思,只是因为自私罢了。”何当归如此应答着,却忽而想起了,冰窖里,知道她的“心上人”是刺客的可不光一个陆江北!假如她马上就嫁给孟瑄,那会不会引起段晓楼的反弹,会不会害到孟瑄?这样想着,她迂回地问:“您知道雪枭是奸细的事了吗?您有没有去冰窖中察看情况?”

陆江北直抒胸臆地说:“段少那头你也不必担心了,我去过冰窖,也看见了寒冰池地面上,你留的‘系我半生心,负你千行泪,空凭吊。感念君良意,愿许来世缘,至此休。’”顿了顿,他方说,“这词不能留给段少看,你太不了解男人了,我们一贯喜欢逐猎与征服的游戏,对于不喜欢自己的女子都如此,何况你的词句还句句含情,表现得对他余情未了。所以,若你想好好跟七公子过日子,不再麻烦缠身,你就不能再想段少和宁王。所以,你的留言我给你抹去了。”

何当归愣了,她的留言“句句含情”?她不该再想段晓楼?

她是不打算再想他,可前提是段晓楼不想她也不找她,她才能踏实下来呀。对他,她实在有说不完的愧疚。她现在跟孟瑄有多甜蜜,对段晓楼就有多愧疚。段晓楼一直说当年他们之间恋情破裂,是他太着急坏了事,破坏了他的一贯良好形象。而她却知道,段晓楼犯的是小错,她犯的是大错,假如她能不那么自私,现在段晓楼也不会还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

她该怎么处理这一个历史遗留问题,才能让所有人都不受伤?心中堵闷,她叹一口气,牵动了肩背上的伤口,更觉难过。

陆江北转动轮椅,招呼她进书房里用茶,于是她跟着他进了书房,一进去就见紫檀木茶桌上摆着各色茶具,而红泥小炉上正温着一只紫砂壶,上面茶香袅袅。陆江北笑道:“喝茶与喝酒不同,喝酒时,无论跟至交好友喝,还是跟曹刚直那种人喝,酒到嘴里都是一个味儿的,区别只在于,酒逢知己千杯少,酒逢对头半杯醉。而喝茶么,跟曹刚直喝,咽下去苦涩如药,跟你喝么……还不知是什么滋味,咱们现在来试试吧。”

说着,他将六个钎木根抠成的形状各异的茶杯一字排开,涤手、洗杯、烫杯、倾茶等动作做得从容俊洒,让何当归都挑不出一点儿刺来,怪道都说,品茶观人,茶艺还是次等的,在袅袅弥散的水汽中观人,自己的双眼也比平时明亮些,看人更准些。就这么看陆江北此人,好像真跟他往日中努力呈现的一样,是个无欲无求、公义大于私欲、位高权重却没野心的那种道德君子。

这样一番观察,何当归对陆江北刚刚说的那些话又信了两分,再一杯碧螺春喝下去,心也安定了不少。或许事情真的如陆江北说的那么好,她可以顺顺利利地与孟瑄结连理,再不用一天到晚的瞎操心。

“丫头,你真的不用一天到晚的瞎操心,”陆江北竟然张口就将她心里的话讲出来,“有很多事是放着给男人操心的,你实在操心过头了。你们学医的人不是最讲究养生之道,殊不闻,思伤脾,脾生寒,你现在还被寒气萦身,当多多谨慎才是。”

何当归闻言连忙问:“那我的七日清到底该怎么清去?昨日我拜见孟瑄的四叔,他说我患有不孕之症,可我自己诊脉却瞧不出,他说的会不会就是七日清寒性带来的恶果?我该怎么治疗下去?”她想张口就问陆江北要一阳指的口诀,又怕他会一口回绝,让她没有商量的余地,于是就这样迂回地问出来。

陆江北慢条斯理地喝完一杯茶,急得何当归快冒火了,他才说:“是这样,当归,我能理解你千帆过尽、寻寻觅觅、终于找到良人的心情,也相信如今的你最想的就是好好跟七公子过日子。所以眼下的状况是,你想治好七日清的寒毒,想要一阳指口诀,而我,想救段少和宁王,想让他们二人从此不再为情所困,从往事里面走出来。你能支持,我这样的私心吗?”

私心?何当归奇怪地眨眨眼睛,陆江北对段少有私心说得过去,何况这算什么私心,她也有这样的私心;可陆江北对朱权……有私心?他们什么关系?……朱权?!

她瞪大眼睛问:“朱权没死?!”

陆江北怔一下才笑道:“谁跟你说他死了,他昨日只是溺水,现在已无大碍。不过,他这次无大碍,不代表下次还有这样的好运。”他口中卖着关子,目光锁定了何当归,慢慢道,“丫头,离心归的影响力太大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要一阳指口诀,这个我可以给你,不过,你也得给我一样东西才行。”

“什么东西?”何当归一直面临陆江北对于“离心归”的指控,到现在仍是一片迷惘,也不打算再解释了。如果陆江北有法子了断这一切,那她很愿意按照他的法子去做。

“你的处子血,或者心头血,二者选其一,”陆江北提出这样的索求,看着何当归呆呆的脸,他说道,“我猜你一定还没看过我送去冰窖的那本书吧,那书上提到了解去‘王者离心归’的两种方法,就是用身上有‘王’的那人的心头热血,取出给身上有‘妾’的那人做药引。而心头血毕竟取之不易,对人也有损害,所以假如带‘王’的是女子,而且是处子,则还可以用她的处子落红做药引。”

何当归沉默片刻,点头说:“好,我答应你,虽然你说的话我半句都没听懂,不过我懂你的意思了。假如一杯心头血就能换取耳根清净,那我真是巴不得立刻取血,剪断跟那个人的一切关联。至于取心头血的法子,我大概知道几种,只是我现在身子非常虚弱,同时被几种病和毒物困扰着,连内力都消失无踪了,此间苦楚,不足为外人道。所以我想,我的血现在八成也有毒,入不得药,不知舅舅大人你是不是急着要?”

陆江北摇头笑道:“既然你应承下了,那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等你身子痊愈后再讨不迟,就是过两个月也无妨,只要你记着有这么回事,等我下次到访时,你要是方便了给我就行。”

何当归点点头,放下茶杯问:“那我的一阳指口诀呢,我想让孟瑄练了为我治疗寒毒,寒毒清了,血才干净。”

陆江北沉吟着说:“按说你应该每三日就用八荒指疗养一回,直至你嫁人的那天,可我从孟先生那儿听说,七公子两月内都不能动真气或使用武功。我理解孟先生的意思是,以七公子为首的齐央宫,彻底退出了上元节武林大会的角逐。这实在是件好事,可问题也跟着出现了,那就是七公子近日内都不能为你暖身,并且八荒指也不是速成的工夫,就算七公子天纵聪明,也得学一个多月才能用在你身上,那还得是他身强体健的时候。因此,就算我将口诀给你,你练不来,七公子没法儿练,给了也没用。”

何当归点头:“我理解舅舅大人做什么都喜欢慢工出细活,可我这边已经火烧眉毛了!我昨夜小腹疼得像刀子绞一样,我怀疑就是你们的七日清闹的,我这个是急症,陆郎中!能否速速说明你的意思?”

陆江北抬手,轻拍一下何当归的头,作为安抚她躁动的情绪,并用快一些的语速说:“我的意思是,等你回扬州之后,从元月十四开始,你每三日就往十里坡雪花甸陌茶山庄走一趟,我,或者高绝,或者山猫,我三人轮流为你用八荒指驱除下体寒凉,直到七公子恢复康健后,我再私下传他八荒指,让他在你们成亲后继续为你驱寒,如何?”

何当归觉得陆江北的提议不错,可仍有两点问题:“我不想麻烦廖大人,能不让他参与吗?还有就是,我这七日清难道是一辈子都清不了的?怎么成亲后还要日日驱寒?”

陆江北笑了笑,刚要作答,却眸光一转,冲门口打招呼说:“老高,你来得正好,我要出去跟曹刚直说几句紧要的话,你拿金创药来,为当归处理一下脸上和肩上的伤,再给她用八荒指暖暖身子,我瞧着她的脸色不大好。”

何当归也闻声回头,见戴着冰面具的高绝拄着个半人高的拐棍,一瘸一拐地走进来,仿佛不乐意被差使,鼻子里哼哼唧唧的,只不答话。不过,被陆江北一提醒,何当归才想起自己下巴上有昨日被雪枭的刀气扫过的伤痕,孟瑛的包扎技术太菜,她睡觉时就挣掉了,到现在还放着伤口没处理呢。至于肩头的爪伤,好像只有些微的刺痛,应该不算什么伤,只流出一道血就结软痂了,那个曹刚直大概只是想吓唬吓唬她。

而且,她本来是为了偷一阳指口诀而来,没想到一出来就耽误这么久,等孟瑛找了软轿回来,一见她不好好守着孟瑄,又跑出去乱溜达,那他又要微词抱怨了。想到这里,她谢绝道:“都是一些小伤,我回去让我侍女帮忙上药就行。对了,那个柳穗,凌小姐的前任丫鬟,她想跟我回扬州罗府,不知有无问题,要不要缴纳什么税银。”

陆江北听得她自从被讨要“离心归”的解药“心头血”之后,态度和口吻就变得冷硬起来,可他一时也找不到什么宽解的办法,只好起身走到书桌旁,提笔蘸墨写下一行字,又从袖中拿出一个蜡丸装上,回身将蜡丸递给何当归,说:“上次你赠我一蜡丸妙计,助我们脱困,我还一直留着这蜡丸。现在我也东施效颦做一蜡丸留言,等你回到了扬州,什么时候想看了,就打开来看看吧。”

说着,他抬手将蜡丸一掷,被何当归接在手中。何当归摊在掌中一瞧,果然是自己上次给陆江北的那个盛药专用的小蜡丸,什么话不能当面说,要付诸笔墨,还要回扬州才能看?

而陆江北匆匆离去后,高绝发话了:“脱衣服吧,疗伤。”

☆、第413章 小女孩你也抢

更新时间:2013-12-11

“脱衣服吧,疗伤。”

何当归看一眼残疾人士高绝,用鼻音谢绝道:“不劳费心,高大人还是顾好你自己吧,你这副颤颤巍巍的样子可真叫人担心。那么,柳穗我就带走了,我们也要离开山庄了,别忘了提醒陆大人,我的‘合禾七日清’还没清呢。”该死的高绝,若不是他,她何至于落到这步田地,连内力都莫名其妙地不见了,是七日清的缘故,还是有人像孟瑄一样,趁她昏迷那几日盗走了她所有内力?总共有一甲子半呢!谁这么凶残和不要脸?连小女孩的内力也抢!

这样腹诽一通,耳边却听得高绝冷冷道:“你自己脱,或者我帮你脱,快点。别以为老子很耐烦招呼你,老子现在看见人就烦。”态度恶劣到了极点,何当归诧异端详他的状况,发现高绝拄拐的左手,小指和无名指都少了一截!名副其实的“八荒指”了!

她变色道:“你没手了?!对不起,这样看起来,你比我严重多了,那我心里就好过多了,呃……你好好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请……节哀顺变吧。”重重叹一口气,心中真有点儿为高绝难过,他又不是那多手的章鱼,也不是那可重长尾巴的壁虎,好端端的一个人少了两根手指……唉,青儿你也默哀吧,你的密斯特瑞特,他手残了,啧啧。

话说回来,他们到底在进行什么样的乱战,又为了什么名义而战斗,值得付出这样惨烈的代价?往日里最神气活现的锦衣卫,在京师中横着走的八敖螃蟹,如今个个都成了“冰雕脸”,吐血受伤也变成了常事,这可真是史上第一怪事,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们争夺成这般?有什么东西,是皇帝一道圣旨要不到,强行索贡也没人领旨进贡的宝物?

相信高绝冰面具下的脸,和其上的冰面具一样臭,他一瘸一拐地拄着拐棍走进来,坐到紫檀木茶桌边。她有心招呼他喝一杯再给他看看伤,可心中实在惦记偏殿耳房中呼呼大睡的孟瑄,于是起身告辞道:“你休息吧,手指少了,以后再接就行了,就像刚刚那位铁爪公公一样。”边说边福礼告退。

可她的言语和态度,立时就激怒了高绝,但见对方怒目吼道:“你竟然将我和曹刚直相提并论?你连伤口都不给我包扎就走了?好一个没良心的丫头!为了救你弟弟何当游,我可是狠狠得罪了段晓楼,他到现在还气着我呢!你就这样报答我!”

何当归呆了呆,如此多话又讨要人情的高绝,她还真是很少见,通常此人都是打一棍子出一声的闷葫芦。而她离得近,更瞧见高绝的右腿小腿肚子上深深插着一排齐整的燕子镖,有十枚之多,看样伤了有几个时辰了还没处理,血都干涸了;再抬眼去看高绝的眼神儿,她忽而明白过来,他刚刚说的“脱衣服吧,疗伤”,不是指为她疗伤,而是在命令她,给他脱衣服疗伤!

弄明白了高绝言简意赅的深意之后,她当下做出决断,让孟瑛他们等她一会儿吧,她是大夫,看见伤者本来就不该不理,何况伤者还向她“哀声求救”……呿,他大爷的。

按照高绝的指示,她从一个闷柜中找到了锦衣卫专用的疗伤药物和器具,先用小竹刀将高绝的整条黑裤腿给割裂撕开,露出他腿肚子上的镖伤,一数,还真是不多不少十支镖,刚要摸上第一支,将之取出的时候,高绝喝着碧螺春,慢悠悠地告诉她:“这个不是普通的燕子镖,没入腿肚子里面的部分有三根兽爪样的倒刺挂着肉,一扯就将血肉也扯出来了。”

何当归闻言手向后一缩,讷讷地问:“不能用手拔?那该怎么做?我不擅长处理疮伤,我看见这些就犯怵,你有银针吗?”她从陆江北那儿要的银针搁妆台上了。

“要是能用手拔,老子还用你干什么?”高绝态度恶劣地说,“你自己想办法,别将老子腿上的皮肉全扯走了,否则老子狠狠修理你。”他瞪眼看着满面为难的她,催促道,“还愣着干什么?磨磨蹭蹭像个娘们,不知道你这样的怎么能坐堂看诊。”

何当归瘪嘴,念在他是伤员的份上不予计较,沉心思了一会儿,她想到一个可行的法子,匆匆去一旁的盥水间打来一盆滚开的热水,端到高绝脚下,诚恳地说:“比起皮肉撕扯的疼痛,用开水烫脚的燎痛就不值一提了,假如你信得过我,就将靴子脱掉,将双脚沐进这盆开水中。直到我处理完你的腿伤,你都不能把脚拿出来,也不能动弹,若你不相信自己的定力,可以自封住腿上的穴道。”

高绝默默喝茶,不说行,也不看地上那盆蒸汽冉冉的热水。

她又劝道:“用双脚的烫伤,换取腿伤最大程度的复原,是一件很划算的事,这也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盼你遵从医嘱,快下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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