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经过慎重的思虑,百里醉淡淡的笑了笑,对梅梅和桂妈道,“瞧把你们高兴的,找几个人把这些收拾归置下,待会儿我亲自挑些好的送去给公公和婆婆,其他的都搬入库房吧。”
沈家给她的聘礼不少,把这些填进去不算什么。
再说她有了实封,就算一户只有一个人,两百个人每年都要给她纳税,这辈子也饿不死她了。
听她想都没想就那么吩咐,桂妈脸一僵,往前走了步,欲言又止。
小姐过得不容易,有没什么依傍,姑爷和女皇不清不楚,这封赏是怎么来的明眼人还看不明白吗?
总归抱着真金真银,比依靠哪个人都踏实,怎么说入库就入库。
入了库房,那些赏赐等于全给了沈家,沈家那么巨富,不缺这个钱啊!
桂妈开声想劝,那么多双耳朵都听着了,急得她上火。
就在这时,竟然是沈瑾瑜走了出来,道,“既然是皇上给你的赏赐,这些你就都自己留着吧。”
说着他唤慕宝来吩咐,“把怀楼收拾出来给少夫人当小库房,太王夫好似还在国色天香楼,他精通机关巧术,请他来看看,做个防贼的阵,图纸留下给少夫人看仔细,听明白了吗?”
他一口气交代完,罢了不仅慕宝睁大了眼直愣愣的盯着他瞧,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什么时候变得……
“不用麻烦了。”
百里醉转身对他道,“赏赐那么多,我根本用不上,还要请那位……太王夫大人,是蒙国那一位吗?多不好啊。”
她直接使了人,再一概而论的手指许多只箱子,“抬去吧,堵在这里连路都没法走。”
小厮们面面相觑,看看沈瑾瑜又看看她,没敢轻易动。
百里醉复而看了他一眼,眼色很淡,全没了张牙舞爪的活泼劲儿,看得他怪不是滋味的。
他不好再勉强,只得挥手,“照夫人说的办。”
话一发,众小厮上前来七手八脚的搬东西,场面一时间变得很热闹。
路被堵了,人没法挤着出去,沈瑾瑜只好往厅里走。
他讪讪的,说不出什么心情,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百里醉。
见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因为接旨的缘故,那穿金戴银的背影被繁琐的珠钗手饰和一层层的华袍覆盖得累赘不堪,明明单薄的双肩都快承受不住了,却还在死死硬撑。
他知道她受委屈了,连一开始是她主动拿着婚书来算计自己这一茬都没功夫计较。
这会儿满脑子想的都是他沈瑾瑜的人吃了闷头亏,打一巴掌再给颗糖,他的脸要往哪儿放?
转而又才意识到昨天是自己要她去见祁若翾,原来还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啊,明明主意是他拿的,怎么他那么的不舒服?
登时心里更加复杂,说不出的堵得慌!
合着好像是他联合了别个来欺负她一样。
他以为按着百里醉的财迷性格,应该会高高兴兴的把东西搬自己屋里,关上门数银子才对。
可她却提出把东西全冲进库房!
这举动她没有明说,他也能猜到用意,是打算开始和他和沈家划清界限了么?
也是的,回想昨天在街上,些许话他说得太过。
她有了实封,随时可以与他和离,逍遥自在的过自己的小日子,他相信凭她的小聪明绝对能够摆脱百里家的控制。
到那时候他就和她真正、彻底、再没后续的完了!
沈瑾瑜蓦地一怔,终于清楚明白的发现,他并不想和她……完。
眉头随着这重可怕的念想深深的拢聚到一起,拧出几道舒展不开的褶子,连眸光也变得混沌不清。
就在他在思想挣扎里越陷越深,不能自拔时,再一回神,发现视线里的人早就不见了。
沈瑾瑜心下慌了神,迈开步子就想去找,冷不防慕宝往他跟前一挡,舔着脸讨笑,“二公子,老爷那边派人来传话
,午饭请您与少夫人过府一道用。”
多得慕宝把他挡了下,叫他清醒了几分。
刚才自己在做什么?步调都乱了,满脑子的百里醉,这……太不对!
莫非他真的对那丫头……
“二公子?”
慕宝灿烂的笑着,又甜丝丝的唤了他一声。
自打小姐嫁去蒙国做汗妃之后,他就跟在沈瑾瑜的身边做事,比管家还受器重。
他的为奴之道只有一条:忠心耿耿,别去猜主子的心思。
由是此时他根本没主意到沈瑾瑜的心理变化,还一个劲儿的夸奖百里醉,“少夫人真是大度有孝心,不但把赏赐都归到库房,还要亲自从里面挑选好的给老爷夫人送去,唉,不愧是一品诰命夫人!”
沈瑾瑜听了他的说话就烦!
一品诰命夫人……
祁若翾到底想做什么?既然不愿把心给他,不如索性断干净,更别插手他的事!
心思一定,他道,“去把太王夫找来,照我刚才说的办!”
丢下这句话人就拂袖离开了,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连走路都带着杀气腾腾的风。
慕宝踮着脚目送他半响,满脸想不通,“怎么一会儿放晴一会儿雨的。”
这年头,做个下人不容易啊!
……
其实经过昨天发生的那些,百里醉感悟许多,人活一辈子,总生气和自己过不去的那是傻子。
既然她有钱了,那就真的放宽心过有钱的好日子,潇潇洒洒,安安逸逸的过完这辈子吧。
女皇和沈瑾瑜的事,她不搀和!
有了实封,接下来就该为将来认真打算了。
女子话坊她想继续开下去,毕竟构想是她的,但从沈家捞钱绝对不能够了,这点自尊心她还有。
她琢磨的是,沈老爷和沈夫人都很喜欢自己,和沈瑾瑜和离前先把这层关系打好,要是老爷子愿意,以后还可以继续做生意伙伴。
不愿的话……那就另外再想其他点子吧。
毕竟钱是赚不完的,转念一想,和沈家多扯关系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做了这个决定,百里醉从赏赐里挑选了十样自认为觉得体面珍贵又大气的宝贝带上,快正午的时候,和沈瑾瑜一道坐上马车,往沈府方向去。
……
苍阙城不同其他城池,因为商贸频繁,大街小巷连做生意的小贩都比其他地方多出几倍,任凭再宽阔的街道也时时都人挤人。
因此,在独孤夜做城主的时候就颁了一条法令,特别限制流动小贩的摊子尺寸,还有过街马车的大小。
百里醉和沈瑾瑜面对面坐在车里,基本就装不下再多余的东西了,连其他带回沈府的礼物都是用人挑着跟在后面的。
这与来路上的车简直没法比,两人膝盖顶膝盖,别说多局促。
百里醉不知道,她无意识的淡薄发挥反而把沈瑾瑜的心搅乱哄哄的。
加上二人早晨起来的时候又那么诡异,这时候相处在狭小的空间里,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沉默中,倒是很默契的怀念起不久前一路上插科打诨斗嘴逗乐的日子来。
至少那时他们相处得很自在,不想此时,说不准哪里不对,好像哪里都不对,何时起变得不对的?
百思不得其解。
既然都这样了,不如说开吧?
决定做了,两人同时抬头看向对方,异口同声——
“我有话要跟你说。”
接着又是不约而同的愣住。
沈瑾瑜先是故作大方的一笑,“你想说什么?”
难得让她一次。
百里醉受不了他那么笑,一点儿攻击性都没有,还……挺发自内心的温柔,彻底受不了!
她低下头去,平平静静的说,“也没什么,就是想问你,我们什么时候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