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日来颜莫歌过得很是愉快,真要计较下来,竟能比过他前面活的任何一个年月时日。
敬火节的当夜他就取了辆马车,虽说是依着夜澜的心思,却吩咐车夫将马车往祁国方向赶,自然是离南疆,离澜谷那鬼地方越远越好。
走了两日,经过四个苗寨,两座城池,那女子神态表情始终淡淡的,倒不曾提过要回去的话。
只中途有言,说就这么走着太无趣。
走哪里都前呼后拥,好酒好菜的被伺候着,土皇帝的日子,她着实过得不习惯,也不喜欢。
颜莫歌索性把随行的人都支开,支不开,他就趁夜带她落跑,硬是把奎宿等人甩掉了。
由此,今日只剩下他和夜澜,真正算得上是——单独相处!
两个人路上走得洒脱,莫说遮风挡雨的一样不带,渴了就寻条溪流喝清澈的溪水,饿了就逮一只兔子或是山鸡,收拾干净取了火烤着吃。
若遇到突然落雨,便找个靠崖壁的地方挤着静待雨停。
那般时刻最叫人享受,连话语都成多余。
比肩而立,身侧相贴,对方仅有的温度相互传递。
静静看着雨落,闻着阵阵雨声。
眼前是被水雾晕染得模糊的景象,逐深逐浅的绿,鼻息里都是清爽的味儿,隔绝了人世的喧嚣,洗尽了他们身上的凡尘俗事。
那时候,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个。
天光时而昏沉,似黑夜就要来临,时而又明亮了起来,雨过天晴,继续随心前行。
待他们行到南疆境内一个小镇时,二人的白袍满是污泥,头发凌乱,形容狼狈。
脸面看上去倒是都俏生生,白净净的,不协调的样子,偏生那一路走得是云淡风轻,优哉游哉。
那副尊容,把一个刚从镇子里出来,带着孙女儿打算去山里捡柴的阿婆吓得不轻!
以为他们是路过的商人,遇上狂匪打结落难。
若真如此,怕是整个镇子的人都有几夜不得好眠了。
颜莫歌和夜澜闻言笑得难停下来,好容易给阿婆解释清楚罢了,凭着颜公子那张能言善道的嘴,讨得半日收留。
……
小镇位邻祁国东临州边界,再往北上,行半天就可过东长城,直入祁国。
因此,镇上一半祁人,一半苗人。
这儿家家户户都有几个空房间,用以给往来的商队留宿,以此为生。
收留颜莫歌的阿婆是一户姓‘刘’的人家,祖上乃祁国广禹州人士,媳妇是苗人,从王城嫁过来的。
每每说起,她便十分自得,不像别处会对苗人有轻视之心。
前一年刘阿婆的儿子投了军,如今在东长城做了个小小的守城兵,一个月回来一次。
昨日刘阿婆的苗人媳妇又有了身孕,是想亲自与夫君说,于是打早带着许多好吃的,搭隔壁王家的牛车去东长城了。
所以这会儿,家里只剩下一老一小在。
把两个小泥人领回来后,好心的刘阿婆找了儿子媳妇的衣裳让他们先换上,又熬了米粥给他们吃。
想到这天潮湿,在屋子里特意生了火。
颜莫歌自来被人伺候惯了,不觉得有何不妥,只夜澜觉得过意不去,休息片刻后,就把他拉出去帮刘阿婆捡柴。
颜公子多身骄肉贵的人,以前从没做过粗活儿,自然,除了在澜谷是被那个谁使唤外……
受人恩惠,做点儿什么也应该。
一人背起竹筐,一人扛了砍刀,这就又往来路的山上走去。
两个人都穿着寻常百姓家的粗布衣裳,身后还跟着刘阿婆的孙女儿小冬,那形容画面别说多有趣了。
……
一场大雨之后,半山腰上清风舒爽,头顶的天空碧蓝如洗。
小冬到处撒欢,一边摘着石头缝里长出来的小花,一边唱着不搭调的小曲儿。
颜莫歌硬是拾了整整一大捆柴后,捡了块平整的大石头坐下休息,看远处的夜澜自顾找寻草药。
人是正望得出神,忽而眼前多出个小东西,挡住他的视线。
他眉头一蹙,还没不善的说出叫人让开的话,小冬就先把手里的一把小花递给了他,欢喜道,“呐!送给你!”
颜莫歌微微怔愣,一时不知如何反映。
他本来要凶这小丫头的,可她却先对自己示了好,一下子就将他那点心眼衬托得无比的坏。
远处,传来夜澜的淡笑声,“小冬儿,你的花给了他,那可真是糟蹋了。”
小冬回首看了夜澜一眼,不大明白她的意思,又转回来盯住脸色异样的颜莫歌,坚定说,“可我就是想送他。”
颜莫歌呆,“为何?”
他当真不知如何与人好好相处,从来都是别个费尽心思来讨好他,他不高兴动不动就要打要杀的。
对着这其貌不扬的小鬼,要不是看在得她阿婆照顾少许的份上,他连眼色都不多看人家一下,还要她的花?
她的小手都不干净,他才不要!哼!
“为何?”夜澜又找到一株药草,侧目来看戏般的玩笑说,“看上你了呗。”
撇开颜公子那恶得要命的性子不说,脸皮长得是极好的。
小冬儿不谙世事,会被他的皮相迷惑住很寻常。
调侃完了,她伸手去扳开石头,小心翼翼的刨开草药边的泥土,尽量不损到根茎处。
一听夜澜说小冬儿送花是看上自己了,颜莫歌蓦地站了起来,兴冲冲的走到她跟前去,没脸没皮道,“那我不要她的花,你摘花来送我可好?”
料想她性情冰冷,他低眸就把目标放到她刚取出的那株药草上,“要不把这个送我,我就当作花了。”
说着伸手就去要,夜澜眼色一凝,把草药移远的同时,空出的那只手毫不犹豫的狠狠拍了他一下,“什么你都想要,这又不是给你的。”
颜莫歌吃痛,委委屈屈的收回了手,细声嘟囔,“你摘这些不都是为了给我煎药?不给我给谁?”
夜澜好笑,在他眼前把那株约莫二十寸高的药草在他眼前举了举,“你看清楚,这是株金银草,我看刘阿婆有咳症,与她养在家里最好了,才不给你!”
“不给我也成。”他不气馁,“你找别的花送我就好。”
“送你作甚?戴头上臭美?”浑然,有人都忘了先前自己说过什么。
“这你就别管了。”颜莫歌不依不饶,指着脚边不远的粉色小花,“我要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