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试试怎么知道能不能呢。”阿岚儿淡道,甚至连他都不多看一眼。
“你不是这样的人!”他断言。
抬起头来望住他,她笑,“那你说,我是怎样的人?”
他又被噎住了,些许话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更不知从何说起。
到底是缘灭了吗?
这一丝不肯定将将生出,阿岚儿就问他道,“你可是觉得走到这一步,我们的缘分也算是尽了?”
苏克桀抿唇,眸中映出一个完完整整的她的模样。
从前他对她何曾熟悉,而今,只有无比的陌生。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阿岚儿神态淡然,继续道,“因为尽与不尽,你觉得从来都不该我们说了算,故而任由你我之间有过的情随波逐流,到今日,我也抓不住了。”
苏克桀启唇想要说些什么,她却不给他机会了。
“你还记得我们是如何相识的?”
无需他言语提醒,只要她愿意,和他相关的往事定都历历在目。
她颔首,点滴回想。
“那是我十三岁,你十五岁,我们都和其他
人一样,听说过神殿有密道,我们都在找,你想进来,我想出去,我们在密道里遇到彼此,我以为你是想要摸进神殿偷东西的侍卫,你把我当作趁夜溜出去玩的小婢女,我们……从来相遇就没有坦诚相对。”
十五岁的苏克桀就已经知道要步步为营,以王位为此生所愿。
而阿岚儿呢,她想离开这座在南疆人心目中神圣的囚笼。
但最后,她为他留下来了。
“后来,我相信你是愿意带我走的,那当然需我是神殿里的侍婢才行。”
圣女十四岁的成礼祭典前夜,她第一次央他带自己走。
那时她就晓得,若真正的身份在他面前暴露,凭他一个小小的侍卫,哪里有那般胆量和能耐?
可也是那时,他就已看出来了。
他笑得涩涩的,比此时的他幼稚许多,可眸色又比同年岁的人深沉许多。
他语气淡淡的说,其实,你就是圣女吧,若你只是圣女的侍婢,我是有能耐要你的,因为我乃南疆二王子,苏克桀。
后而他还说,若他真是个侍卫倒也简单,只王子和圣女一起失踪,委实说不过去了。
他们都走不了,逃不开,命运弄人。
回想曾经时,阿岚儿的面容上流露出让他熟悉的美好。
她语态肯定,道,“时至而今,我还是相信的,假如我只是神殿里的小婢女,你定会娶我,对我很好,可我是圣女,只因这个身份,你我都成了不可能。”
抬眸又望了他一眼,见到他憔悴的模样,她心底的疼更为清晰。
自嘲一笑,她拧起了眉,“我怎么就那么笨,竟在老王去后,那般混乱的局势下,还央你带我走……”
“阿岚儿。”苏克桀启音才觉话语已变得沙哑。
身姿往前倾了倾,终究是半步未挪。
两人间伸手可触的距离,便是只能到这里,再也无法靠近。
他沉息,迅速整理的情绪,“我负你在先,因此中了赤金蛇毒,数日后死得其所,我亦无怨。只桑托野心勃勃,他定会伺机对付你,将你置于死地,你千万要小心他,还有……”
辗转思绪良久,他终是道,“大哥未死,我将他暂且安置在山中猎户家养伤,就是从前我时常带你去的那处,他已有了悔悟,多了担当,不会再做对南疆不利之事,待我死后,你大可与他联合对抗桑托。”
“所以你今日是来与我交代后事的么?”
阿岚儿眼底似有苦笑,她别过脸去,只与他冰冷的侧脸,看上去无心又无情。
“该如何做,我心中自有分寸,二王子身份有别,不易再神殿久留,走吧,莫要再来了。”
苏克桀哪里放得下心!
他自认死期将至,对赴死之事无怨无悔。
其实原本在今夜来之前,他心中是报有期待的。
赤金蛇毒不是不可解,待斩杀了桑托之后,大哥继承王位,他便可以带她走了,这般岂不圆满?
可是……
若真的要他死才能平息她心里的怨恨,他遂她的心意便好了罢!
到今日,连他都看不懂她到底在想什么了。
“你为何要如此固执?!”
阿岚儿无动于衷,长久才道,“我自小无父无母,出生不足三日就被带到这座神殿里来,历经九死一生活到今日,看多了争夺权利的尔虞我诈和残酷。”
说到这里,人是怅然笑笑,“世人敬我,畏我,皆因我的身份,王宫中的权贵攀附我,奉承我,只想从我这里得到庇护,利用我。”
她生来就注定做不了平凡人,有时想想,还不如给蛇母一口吞掉,早日投胎,重新做人,或许还乐得轻松自在些。
“我想要的很简单,可惜谁也给不起。”
“我相信的人不多,信一次,被骗一次。”
“最后,连自己都时时怀疑,到底我活着该为了自己还是仅仅因为我乃南疆圣女,生来就该呆在这座圣殿给人膜拜?其他的,没有资格做奢想。”
她越说越凄冷,神态中都是茫然。
“我已分不清楚你当初对我的所言是真是假,分不清央哈杀我到底是谁人所为,分不清身边还有人值得相信,苏克桀,你说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她从那座相争权利的宝座上站了起来,身心皆是疲惫。
“是你教会我‘担当’,纵使我不想,可既然圣女是我,我又不能有自己的所求,那我将来的余生便尽心为膜拜我的南疆百姓好了,这,不也正是你想要的吗?”
……
苏克桀到底还是走了,什么也没有说,无法说。
细细寻着他的步声直到消失,阿岚儿才是低首望向正抬起小脑袋和自己相视的蛇儿。
她用手指将它点了点,露出个温软又顽皮的笑,说,“只有你知道我在想什么,满口大仁大义,其实不过是寻私的借口罢。”
没来由的,她忽然想起那日在苗寨与慕汐瑶的对话。
遗憾的是她们不同,选择更不会相同,她便是这样的人。
苏克桀不会死,他要的南疆,她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