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话是不用说得那般直白的。
更之余听的人还是如颜莫歌这般聪明的,即便她未说完,他也定能心领神会。
“你休想!”他大喝,气急败坏像个三岁孩童,恼火,只因有人没有称了他的心意。
夜澜正对他那双灼灼耀目,脸容表情始终不曾有过变化,道,“当日出谷之前我就说了,我正好有外出的心思,顺路应你相邀,你要喜欢我是你的事,我不会喜欢你。”
话音落,只见他袖袍轻拂,‘砰’的一声巨响,跟前的圆桌当即裂成几块,烂在地上已不成型。
夜澜手中还端着碗,见状摇了摇头,低眸叹道,“你又是何苦?只我拒绝你多次你才觉着新奇,所谓‘喜欢’,只要不讨厌的都能算,这世间哪儿有这样多真正的喜欢?你我相识不长,我实在不得这个意思,故此……”
“不用说了。”
这回可不是她不说,而是颜莫歌先沉声打断。
他胸口起起伏伏,周身都在发抖,云袖里的手早就紧握成拳,仿佛随时,他都会扬手与她一掌劈去,将她弄死了作罢!
生平从未被如此气恼过,拒绝过,原来全是他会错了人家的意思而已。
可笑!
……
颜莫歌一走,方是在外面为夜澜捏了一把冷汗的毕宿行了进来。
望见满地狼藉,此前小公子有多愤然不言而喻。
毕宿他们自小跟在颜莫歌身边长大,虽不如朱雀和青龙两部与之亲厚,可也时有暗中保护,忠心耿耿!
见夜澜竟还能稳坐,慢吞吞的将托在手里的半碗汤喝完,他不免为之抱不平,道,“我们公子身子不好,脾气是古怪了些,可小人也从未见他对哪个如此温言细语,好言相对,为了尽快找到夜姑娘,小公子几夜不曾合眼休息,每每下人将你熬的药送去,他都会想尽一切办法打探你的消息,如今是总算找到这里,你……”
“你可是想说我不识好歹?”
起身,夜澜与毕宿隔着几步,无论在身形还是气势上却相差一大截。
她像是没有情绪,不会喜更不会怒,说出来的话却不乏让人听出嘲讽戏谑之意。
“原来拒绝了你们小公子就是不识好歹,那依着我看,这天下间不识好歹的应该不止我一个,你何苦逮着我说教?再者我不拒绝他,难道还真答应了不成?到那时你们那位太王夫大人又该来找我的麻烦了。”
说穿来,她一介女流,空有一身医术,自保都难。
莫说她存心济世为怀,就算是别人求上丨门来央她救活一命,之后被反咬一口的事她都遇到过。
人心确实难测。
她亦是不想去揣测哪个的心,过好自己的日子足以。
毕宿哑口无言,牛高马大的杵在哪儿,半响再说不出半个字。
夜澜礼节的等了会儿,见他不言,她抬步越过他行出去,道,“桌子是你们公子劈坏的,烦请换一张,再把这里收拾好。”
人情淡薄寡然到了极致。
……
刚一走出夜澜逗留的宅院,颜莫歌忍不住一阵猛咳,从喉头里闷出一口浓血!
这可将途径的路人吓得不轻,不由加快了步子远离此处,却又因着人心作祟,总要回头来看个稀奇。
奎宿追出来就见他扶在门边稍息,脸容颜色之差,忙上前欲将他扶住。
“小公子,您几日不曾好好休息,小的扶您回国色天香楼罢?”
刚一靠近,颜莫歌蓦地伸手拽住他领子,粗蛮的将人拖到自己跟前,另一只手抬起随意抹掉唇角的血渍,他眸中凶光毕露,恶狠狠道,“说!阿爹答应她什么了?可是找到她要见的那个人?”
真当他是个死人,什么都不晓得了?
夜澜,你可真是好样的!
以为有阿爹允诺相助,就一心一意想早点把解药配出来,好一脚把他踢开?!
想都别想!
奎宿惊觉小公子反映迅敏,脑子里回荡着昨日太王夫的交代,又见公子这般糟心的模样,一时真真想不出应对的说辞。
连日来他亲自守在这里,夜澜姑娘用的药都先经他之手。
他自幼习过医术,对药理不甚精通,却也能治些小病小痛。
他深知夜澜体质不同常人,百毒不侵,更亲眼看过她割手取血,尽心竭力的调配解药,真要说她哪里不好,至多是性情冷淡了些。
或许正因为此,那不卑不亢的态度才讨小公子的喜欢。
再想她求太王夫大人一事,说到底乃人之常情,她的身世也是很可怜的。
唉……
思绪千转百回间,又闻颜莫歌道,“休要以为本公子好哄得很,待夜澜将药配出,你可要遵阿爹的意思要了她的命?”
他冷冷一笑,倏的送开抓住他的手,“回去告诉他,夜澜死了,他儿子也没了!”
这个要挟着实把奎宿唬得失色,“小公子!莫为难小的,小的只是奉命办事!”
“你不说?”颜莫歌挑眉,愈渐虚弱的气息里都满是倔强,“那我亲自去和他说。”
与那双几夜不休不眠,布满血丝的眼对上,奎宿深吸口气,道,“城外南郊姚家,小公子自己去探个究竟吧!”
……
夜了,天边最后一丝红霞散尽,日落月升,万物不过一场循环,一场轮回。
这天的恩周正逢敬火节,街上热闹非凡,苗人们穿着红艳艳的衣裳,手中的物件里总要有火苗子,保着火苗在三更前不灭,冬日来后就能无病无痛,无灾无害。
苗人
畏蛇,故而敬蛇。火能为他们带来温暖,烧尽病害,烹出食物,由此对火的信仰不逊于蛇。
还是在那小小的院落里。
早先未时的功夫,奎宿就自集市上买了张新的桌子回来,还为先前毕宿的不敬给夜澜道了歉。
诚然晓得,这些她不会看中,更不可能放在心上。
任凭奎宿跟随主子游历大江南北,纵使他也晓得自己不及其他三部的头领灵活善变,这些年也算得上阅人无数。
夜澜姑娘在他看来不禁清心寡欲,更是心如死灰,他把她的事告诉了小公子,到底是好抑或不好呢?
月很圆,快十五了。
夜澜在小院的石桌旁摆了张摇椅,独自坐在上面赏月。
她可以什么也不做,不与任何人说话,月色好时就这样看上两个时辰,待夜深了便回房歇息。
毕竟谷里一年中难得遇到几回这样的景致,此时不抓紧赏赏,以后恐就不得机会了。
望着那圆润发白的月亮,嘴角情不自禁扬起惬意的弧度,忽得身后一阵怪风旋来,再而好似有谁站定了,她反映极快的起身回首,正与那双凤目对得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