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莫歌似被震住,僵僵的与赛依兰对视,过往那些无需在心里酝酿就能脱口的刻薄话语如何都说不出来,仿是真的在想到底要不要答应。
却在犹豫之时,女皇陛下锐眸里泛出狡黠的光泽,眯眼笑道,“想来你也不会同我走,罢了,就当我没问过。”
说完单手提起厚重华美的裙摆,走下石阶,离开藏秀山庄。
在旁的人没有一个落下颜莫歌那满脸的失措,祁云澈跟上去之前,意味不明的与了他一记眼色。
只那眼色在移到汐瑶身上时,就变成了担忧。
“我没事,你不也看到了吗?”汐瑶对他笑,平静道。
“没事?”颜莫歌斜目望她,尽是怀疑。
汐瑶对他做了个轻松的表情,又看回祁云澈,说,“他没事,我就没事。”
祁云澈安好,她便万无一失!
“哈!”颜莫歌登时反映过来,“生死相依?”
那是蒙国皇族从前专用来逼迫与他人自己同生共死的毒药,是用养南疆子母蛊的方法,当中又有少许不同,主蛊亡,子蛊必随之而死。
他知道宝音早就食过这毒药,没想到今天轮到慕汐瑶。
原来母皇打的是这个心思!
“生死相依?”汐瑶平淡的神色里才添了少许意外,她对祁云澈道,“这个名字很好听。”
不能与他同生,共死亦是她所求。
见她自若成那般,如同抱着必死的心去做某件事,结果非但没死,反而还得到意料之外的奖赏,颜莫歌讽刺道,“早就知道你求之不得!”
“还不走?”不远处,赛依兰见人没跟上来,身形微顿,不耐。
祁云澈的深眸在汐瑶身上留连,眼色有些复杂,沉寂半瞬后只说,“等我回来。”
……
落雪纷纷,一行背影渐行渐远。
汐瑶先将赛依兰的背影望仔细,再去看祁云澈的,玄武和朱雀的死士跟随在后,而那母子两行在前,云淡风轻。
不觉,她自得其乐的笑出了声,“连后背都这样好看,我的眼光真是好到不行。”
身旁立刻响起颜莫歌的嘲讽,“见过脸皮厚的女子,没见过你这样厚的。”
故意找茬?
她侧首,眯眼睨他,“那也要看本姑娘同谁在一起,近墨者黑。”
“牙尖嘴利!”颜公子娇蛮冷斥。
汐瑶眉目弯得更甚,细细瞧着他那张与祁云澈有几分相似的脸,得好一会儿,才道,“之前谢谢你。”
那张侧脸一怔,顶死不认,“谢哪门子?”他可没那么爱多管闲事。
汐瑶懒得点穿他,昂首道,“哪门子都谢。”
颜莫歌再绷不住了,松动脸皮笑了笑,语气缓和下来,“汐瑶,阿娘给你吃的不是生死相依,我说得对吗?”
“你猜?”既是他问自己说得对不对,她不正面应,他大可去猜便是。
“我猜不要紧,你以为澈哥猜不到?”
扬眉,汐瑶很赞同,接着对他撇嘴遗憾,“猜到和确定有很大的不同。”
他又怎知她瞒不了祁云澈呢?
看穿她那点伎俩,颜莫歌摇头,“你不同我说,我如何帮你找解药?”
汐瑶连思绪都没做,干脆道,“不是叫你猜了吗?猜到了就把解药拿来便是。先谢过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女汗皇下的毒哪儿能这么容易拿到解药,颜莫歌是全然懂了。
“我阿娘还同你说了什么?”他根本放心不下,故一问再问。
“没了。”汐瑶的脸容恍如无视般淡然,平静的眼底藏着听天由命。
他叹,“有时本公子觉得你比我还要傻。”
“莫乱讲。”她望回离开山庄的方向,若有所思的表情变得肯定,“你阿娘疼你得很。”
颜莫歌不让分毫,“澈哥也疼你得很。”
……
还是那条必经的狭道。
赛依兰行在前,祁云澈随后。母子二人并未有只言片语。
沉默,一直到出了巨石阵。
阵外马匹和车都准备好,雪更大了,寒风有些猛烈,一阵阵的卷起雪花,漫天混了人的视线。
天色苍茫而暗沉,是那样的萧瑟,用来离别太合适。
赛依兰回身看了看祁云澈。这是她最在意的儿子,却也是她最不愿见到的儿子,只因他会让自己想起那个人,那段情。
朱唇开启,她不知要对他说些什么才好,他任何都晓得,从来无需她操心,他离开她身边的时候还不足六岁,即便是那之前,她给与他的也多是母皇的威严。每一次,她见到的他都会有许多不同,又高些、壮些了,又与祁尹政相似些,但眉眼间还是找得到她的神韵……
那是一定的,他也是她期待过的儿子啊……
赛依兰失态的怔怔然出神,忽闻祁云澈道,“他派人杀你?”
近似寒冰的语气,脸容波澜不惊。
她愣僵了下,眼波流转,就当作是在关怀了。
勉强笑了笑,赛依兰对他安慰,“这是孤与你父皇之间的事,你不用理会。”稍顿,她再道,“汐瑶也没事。”如同一种保证。
“你给她下的不是生死相依。”祁云澈肯定。
溢着笑容的脸闪过几分讶异,她微有不悦,语气也加重了,“澈儿,我是你的亲母,难道我会夺你所爱吗?”
他不语。不说话就是不信。
赛依兰犹豫了片刻,才伸手抚向儿子年轻而俊美的脸庞,“你不信也罢,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也许,更多的是为了蒙国。”
有什么区别?他和蒙国是绑在一起的。
祁云澈无动于衷,溢出无所谓的淡笑,“我不死,她就没事?”他在意的只有那么多而已。
赛依兰望他的眸色柔和得无可比拟,像是想将近二十年的亲情补偿给他,“是。”
回答是肯定而绝对的。
那一瞬,她亲眼捕捉到儿子松适的神色。
只可惜她不能说实话,代价太大,她输不起……
……
这年的雪降得大极了,连四季如初的藏秀山庄都不能幸免。
回到赤昭阁,听到里屋传来汐瑶和谁细声说话的声音,祁云澈才感到自己那颗不时会被冰封住的心又开始恢复跳动。
走进去,便见到那人儿躺在铺在地上那块厚厚的百花绒毯上,手中的握着一只八片鞠。
飞墨和凌歌像两只黑色的大猫,并排坐在她的跟前,熠熠的豹眼盯在那颗球上,汐瑶笑呵呵的将手一扬,八片鞠往她身后飞去——
几乎同时,两道黑影从她身上掠过,争夺那颗球去了。
祁云澈却看得胆战心惊,大步迈过去就将那不怕死的从地上捞起,结实稳固的抱着。
汐瑶玩得正尽兴,根本未察觉他进来,直觉身子一轻,整个人都在他怀里了。
对上眼再望他那一脸怒色,不晓得谁招了他的不快。
她笑,没心没肺,“你回来啦。”
不知为何,祁云澈有些胸闷。
待飞墨衔着球折返,汐瑶已经换了个地方呆,没抢到的凌歌跟在后面,两只大家伙齐齐怒视凭空冒出来的人。
汐瑶伸手费力的把飞墨嘴里的球取过,又对它夸奖说,“真乖。”末了对抱着自己不动的男人邀请道,“要不要一起玩?”
一起玩?
是让他和这两只畜生一起抢颗球吗?
“你倒是自在。”他脸色蓦地沉下,“母皇给你吃的可不是生死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