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分家’两个字,苏月荷被震得半响不能言,突兀的睁大了双眼,不可思议的望着眼前与女儿一般大的人儿。虺璩丣晓
对汐瑶,苏月荷起初是怜惜。
想她年纪尚小就没了爹娘,身为她的二叔母,自然要对她多加照顾。
更何况亦是得她相助,压低了张氏的身份,苏月荷发自内心的感激,岂料之后接二连三的生变,便有些按捺不住了。
“二叔母的心思,汐瑶明白的。”女子坐起身来,信手将三千发丝扶到身后,露出颈项上所缠的白纱,上面渗出些许血迹,瞧着都触目惊心嫦。
她却恍不在意,又如故意要让苏月荷看到一般,自顾的继续道,“爹爹在世前,曾告知汐瑶张氏非善类,未等我告知叔母,就闻得她将被抬平入府一事,故而不管旁人说三道四,几番同她过不去,也将自己陷于危险之中,数月间她来我往,明争暗斗,即便汐瑶不说,如今叔母也看出她是个如何的人。自然了,我亦不是个好的,不若这般,也不可能与她平分秋色,将她次次逼得狗急跳墙。”
对张恩慈,汐瑶半点愧疚都没有。
刚获得新生那会儿,她还曾经犹豫过,倘若张氏只是张家的一颗棋子,本性善良,那么她定不会为难她诸多图。
但偏张恩慈不但凶狠,更毒辣!
汐瑶只压低了她的辈分,她竟然一鼓作气就想毁人名节将人置于死地!
这样的人,留在慕府只会成为一颗毒瘤!
“叔母想退一步息事宁人,只因看在三妹妹的份上,加之她又有孕在身,说到底……”汐瑶垂眸恍如不经意的一笑,万千愁绪不知想了什么,眉间透出抹苦涩来,“汐瑶是不及她们母女与叔母亲厚的,所以也少了那层顾虑。”
她说时,语气清淡得叫人品不出滋味,若不是心冷了,哪里能心平气和的将这些话笑着道来?
她可是顶着慕家嫡长女身份的人啊……
“汐瑶,是二叔母对不住你,你莫往心里去!”苏月荷愧疚难当,上前了两步,又不知要如何表以心情。
之前在梅园时故意与汐瑶疏远的动作,定伤了这人儿的心!
抓住她总是常年冰凉的小手,苏月荷含着泪道,“府上闹成这般,是谁在作恶,谁真心真意,大家看得清楚仔细,且不说传出去让人笑话,如今叔母只想好好照顾你,就是大老爷在天之灵,也定不愿意见到慕府分家啊!”
汐瑶避开她复杂的神情和目光,“分家不是上上之策,却是择优之选,若汐瑶告诉叔母,今日张氏小产,乃汐瑶一手安排,叔母还愿与我这样的同住一屋,同食一桌吗?”
言毕,她立刻感觉到握住自己的那双柔软温暖的手颤了一颤。
她笑,无所顾忌,这世上已经没什么是她害怕失去的,“汐瑶就是这样一个人。”
“可是我来前问过大厨房,是巧儿昨日收拾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张氏那罐红枣,为避责罚,才想到取我那罐代替,因此张氏才……”
“若不得粉乔撞了巧儿一下,那装食材的罐子就不会被摔碎,巧儿胆小怕事,平日又是个好吃懒做得过且过的,她不想被责罚,自然懂得偷梁换柱,叔母还有什么疑惑吗?”
听汐瑶说完,苏月荷眼眶里几欲涌出的眼泪瞬息间全都讶异得消退了去。
她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二叔母,你可觉得汐瑶心毒?”侧首对上苏氏颤动的眸,她问,静淡的语气,冷静的神情,让人不觉心寒,惧怕……
汐瑶却将她的变化视而不见,“我认定了张恩慈不是好的,即便她怀的是我们慕家的血脉,也下得了这狠手。可想三妹妹小小年纪,初次入宫都敢兴风作浪,当日若非我机敏,慕家一门还不知要受到怎样的牵连,张氏肚子里的孩子,将来不定是第二个宋成远,虽今日她小产乃咎由自取,但说到底,确是我有心陷害,二叔母,你可还愿同这样的汐瑶做一家人?”
“那……那可是你二叔的亲生骨肉!”苏月荷诧异的半响才挤出话来,全身不知何故,颤抖得无法抑制。
太可怕了……
她从不曾想,大老爷的生生女儿会厉害绝情到这般!
说到这里,外堂忽的响起个脚步声,慕坚缓步行了进来,看看惊恐不已的苏月荷,再望向神色自若,静如止水的汐瑶,道,“待你伴驾南巡而归,就照你的意思分家吧。”
“谢二叔成全。”
……
午时的耀阳晒的人发奄儿,梅园里的气氛自不用多说,除了张恩慈自己从外面带回来的侍婢,其他人连正屋都不让进,喝口水都先要用银针试探干净,着实提心吊胆。
喜来悄悄去外面打听了一转,回来禀告道,慕汐瑶身边那四个丫头已经收拾好东西,正一件件的往候在府外的马车上抬,据闻待她伴驾南巡回来,就要分家。
闻言张恩慈紧绷煎熬的心宽松了几分,如此说来,慕坚应当不会再来问她的罪过了。
不久前,为了阻止女儿嫁给宋家那不成器的宋成远,张恩慈连给河黍的父亲写了五封信,信中字句恳求,声泪俱下,甚至还咬破手指,送去血书,总算求得他保全灵儿。
她知道,父亲并非因书信动容,只因她是他京中一颗必不可少的棋子,才暂且顺了她的心意。
而后成日忧心,盘算该如何表现,才能重新博得父亲的信赖。
慕汐瑶自是要对付,碍着她不多时要随圣驾南巡,又与几位皇族在鸳墨阁畅饮,风头正劲,张恩慈实在无缝可钻,于是只好盼着她快些走,转而先对付苏氏,她有信心,等慕汐瑶随驾回京,她已经在府中做大自个儿,任凭那丫头三头六臂,也不能奈她何了。
到那时,她再慢慢收拾这个该死的小贱人!
由是这般想通,便暂且将过往的仇抛之脑后,安心养胎。
这天早上听闻沈家二公子到了,张恩慈立刻来了精神。
沈家在江南的大名她早就有所耳闻,富甲一方,就算不能拉拢,多有结交也是好的。
当日沈修文入京是多大的阵仗和场面?白白让张恩慈防备了多时,生怕他会帮着慕汐瑶来对付自己。
岂料他是个不管事的,来京中多日,只前些天过府拜访了慕坚,小坐片刻,就随永王前往两百里外的牡丹城赴花宴,没准皇上的圣驾都离京了,他还没回来。
可这沈瑾瑜就不同了。
沈家虽为商家,在家风门第上甚为苛严,沈禄早有言:入沈家,非正室不得育子。
沈海川小妾无数,却都要每月按时饮那绝育的汤药,膝下两个儿子,都为正室所出。
沈修文是无需消想了的,将来沈家必定由沈瑾瑜打理。
如此良机,张恩慈不想放过,忙不迭的要往花厅钻,哪里知道,竟就在这时着了道!
肚子里的孩子没了,最信任的宋嬷嬷为保全她们母女也去了,屡屡在慕汐瑶的手里栽了跟头,抽筋拔骨饮其血都不够解恨!
张恩慈被恨意冲昏了头,如摊烂泥般,天旋地转的任由自己倒在榻上轻声哀嚎,口中还要有气无力的咒骂,“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慕汐瑶这个小贱蹄子,莫要让我得了机会,否则我一定——”
“姨娘刚小产,切记要放宽心,勿要动了肝火。”
汐瑶走进厅室里就听见她在咬牙切齿的咒骂自己,不禁好笑,忍不住便扬声插了她的话。
得她蓦地睁开眼,惊恐而狠厉的瞪视自己,汐瑶更觉痛快极了!
往张恩慈对面的茶案前坐下,她再舒心的笑着宽慰道,“眼下姨娘的身子要紧,若不好好修养,只怕将来再想为慕家诞下一儿半女,唉……”
摇头,汐瑶叹息了声。
张恩慈惨白的脸再一紧,她视若无睹,侧眸看向用惧怕眼神盯着自己,话都吓得说不出来的凝香,淡声质问道,“梅园的下人连个奉茶的规矩都不懂吗?”
凝香得了她的话,忙要转身去奉茶,却又听张恩慈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不准去!”
一时,凝香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大姑娘到底是慕家嫡长女,得那个‘嫡’字,身份尊贵,连老爷和夫人对她说话都要客客气气的,加之连日来发生的所有,姨娘已经失势,再蠢的人都晓得在心头掂量,谁的话不能不听。
汐瑶交叠了双手放在腿上,懒洋洋的瞅着榻上苟延残喘的女人,“眼瞧就要到三伏天了,外面燥热得紧,姨娘连口茶都不让喝,也不怕传出去让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