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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1 / 2)

李曜一贯擅长心理战,这次命令开山军将朱温堵截在解州以西也是其庞大设局中很重要的一环。然而有句老话说得好:人算不如天算。这一次李曜并未就为何这般下令进行解释,而郭崇韬这个特使“监军”和史建瑭这个主将都只是从纯粹的军事方面考虑,思来想去都觉得在解州之南堵截朱温,比在解州之西堵截更好。因为朱温经过解州必然会尽量携带大批盐巴,于是其在行军之中,便要分出更多的兵力进行运输、护卫,明显会使得开山军的奇袭更加奏效。

史建瑭心中一有迟疑,其余人自然更不是郭崇韬的对手,纷纷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再加上他是李曜特派而来,算是有些临时监军之意,众将也很难与之相争。而且话说回来,这一路上破陕虢、陷洛阳,郭崇韬沉着镇定,屡出妙计,也让众将觉得这监军确实是有些本事的。虽说他此时的意见与军使原先的命令略有出入,但军使此番设局如此庞大,一环扣一环,要说其中偶尔百密一疏,那也是说得过去的不是?当然最关键是:现在战马真的已经有些撑不住了,要是按照军使之前的计划,别的不说,就光是这战马的损失,就已经可以用巨大来形容了。

如此一来,开山军高层便达成了一个统一意见,史建瑭心中虽然忐忑,仍然下达了立刻下马休息的命令。

开山军中胡儿甚多,汉儿与胡儿同在一军久了,对于马匹的喂养保护,也都早已了如指掌,他们都得到了通知,知道可以休息的时间并不多,因此下马之后顾不得休息,喂马、洗马,包括为马匹做松弛肌肉的运动,都抓紧时间在做。更何况开山军骑兵之中,战兵只有一半,剩下一半都是辅兵,养护马匹、运载战斗器械,平时都是他们在做,此时因为时间紧迫,战兵们也加入到其中。

机械化作战时代,机器尚且需要维护,何况战马?而且事实上,战马是个很娇贵的“战争器材”,过度使用会掉膘,这还是轻的,再严重就是直接“报废”,再也无法作战,只能从战马转成驮马,由于战马资源有限,这种损失任何一大势力都是会尽量避免的。也正是因为如此,史建瑭、史俨这批将李曜视为神灵一般胡儿将领才会被郭崇韬说服。

好在李克用是沙陀之主,沙陀本是突厥分支,沙陀族的战马,从品种上来说就是蒙古马,并不是娇贵如欧洲某些战马一般,对于食料的要求不算高,适应能力也比较强。而且沙陀大军出征,除了骟马之外,也是带着母马走的,因为一部分母马可以提供马奶,这也是一份不错的补养。

当然,开山军中也不全是蒙古马,由于沙陀族内迁之前所处西突厥疆域附近,因此马群中也有为数不少的哈萨克马和一部分大宛马。至于马匹的配备,按照“军中自有阶级法”的原则,旅帅以上必然配备优秀大宛马为战马,队正以上必然配备哈萨克马为战马,普通骑兵战兵在从军生涯中,若斩首超过二十,也可获得战功奖励,配备哈萨克马为战马等等。至于李曜本人,由于其一贯坚持“以身作则是最好的命令”,因此其配备的战马,目前也只是哈萨克战马——这是因为他个人的斩首记录已经超过二十名。当然,李克用曾经赏赐给他的四批大宛良马,也在他的马圈之中,不过他只在平时骑乘,战时反而会换乘那匹哈萨克马,以示公正。正是因为他这种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的作风,开山军中无论尊卑,对他个人的尊敬可谓万众一心,李曜辛苦树立的正面形象,目前看来几乎是不可动摇的。

蒙古马再怎么适应粗放管理,必要的养护工作做完,也差不多又过去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里,辅兵们极忙,不仅要养护马匹,还顺便弄了顿饭。由于时间紧迫,吃得自然没法讲究,好在军械监几乎等于开山军的私产,吃的东西倒是不差,只是做得粗糙了点,幸而开山军从其前身飞腾军开始,几乎一直处于作战和高强度训练当中,对吃的问题还算不是很讲究,大伙儿匆匆填饱肚子,史建瑭就传令再次启程。

花开数朵,各表一枝。史建瑭匆匆带兵准备伏击之时,李曜正骑着他那匹普通得无法再普通的褐色哈萨克战马领兵追赶朱温的汴州残军。

朱温这一战败得算是够彻底,步骑七万浩浩荡荡而来,加上陕虢王珙倾家荡产搜罗来的的七八千兵,差不多是八万大军,还有约莫三四千水军不算。而如今却是如何?

水军在水寨中被李曜连锅端,一条船都没跑掉,水军战士到底战死多少,逃散多少,反正是没法计算,总而言之一句话:此番北上河中的汴州水军全军覆没。

步骑也好不到哪儿去,在水寨攻守战中,牛存节统帅的一万五千步骑被打散,最终收拢残兵约莫八千。朱温自己领着大军从蒲州逃出之后,被李曜带着河东军战兵主力迎头暴打一顿,那时节河东军眼看大胜,憋了半个多月的火气全撒在战场上了,而汴军只道背后还有李存孝杀来,可谓前有虎后有狼,一门心思要跑,战斗力了不起还剩一半。

本来汴军野战能力就不如河东军,这一来还有什么好说?李曜亲自带兵一顿暴打,河东诸将都争先恐后在这位急速窜起的新秀副都统面前展现自己的勇武,带兵冲锋那真叫一个毫不惜身,打得汴军哭爹喊娘。面对如此危急的局面,朱温亲自派出牙兵作为督战队,然而在这等时候,督战队上去临阵砍了上百颗脑袋之后汴军仍然顶不住,最终退却变成溃退,要不是朱温军法严酷,汴军上下只怕非得变成溃散不可。

但即便如此,朱温领兵狂跑一阵之后再次收拢残兵,也只剩下三万来人,损失接近一半!

王珙这厮打仗不成,逃命倒是一把好手,硬是不离不弃地跟着朱温,见朱温脸色铁青,想着他再怎么败,汴梁根基仍在,中原更未易主,自己还得仰仗他过日子,连忙过去劝道:“东平王不必心忧,今虽小挫,根基仍夯,他日卷土重来,必能痛报今日之仇!”

朱温却没心情跟他客套,直接问道:“你的陕兵还剩多少?”

王珙老脸一红,心中也是一阵绞痛,苦涩道:“仆之陕兵不比汴军精锐,被沙陀这一番好杀,如今……如今怕是有个一两千就是万幸了。”

朱温摆手道:“牙兵仍在便无甚大事,你此行乃是随我而来,才至有此一败,待孤王为你收复陕虢,免你今年供奉,若河东胆敢出兵犯你,孤王自也不会坐视不理,你可安心。”

王珙大喜,他怕的就是如今失了精锐主力,回去弹压不住场面,也怕河东趁势来攻,如今有了朱温的包票,就算河中节帅暂时难以再想,这陕虢的位置,总还是稳当的!

他当即上前大礼参拜:“多谢东平王,东平王厚恩,仆必将肝脑涂地以报!”

朱温笑呵呵地将他扶起来,安抚道:“陕帅不必多礼,重荣公乃是孤王娘舅,陕帅与孤王,算来也是兄弟……既是兄弟,能不仗义?放心,一切放心。”

王珙自然立刻打蛇随尾上,顺着杆子就往上爬,猛套近乎。朱温笼络人的手段岂是玩笑?三言两语就把王珙哄得自以为真是东平王的兄弟了,自觉陕虢之位安如磐石,今天虽然丢了几千兵马,却也没甚大事,回去之后,再招兵买马便是,正好把陕虢大军全掌握在自己的嫡系将领手中。

朱温将王珙打发走,敬翔忽然在旁边问:“大王真要继续笼络王珙?”

“呵呵。”朱温捋须一笑:“子振以为呢?”

敬翔看着王珙的背影,冷笑一声:“天与不取,反受其害。”

朱温笑了笑,没说话,反而很快沉下脸色,沉吟道:“李存曜着实某之劲敌,某家数子,搓成一团也比不得他一根手指头,若我有生之年不能将之斩杀,异日定无葬身之地!”

敬翔听他提起李曜,也只能低头拱手谢罪:“仆无能,未能为大王分忧。”

朱温摆手道:“子振不必自责,是我等此前仍然太过小看此子,致有今日。”他转过话头,问道:“李存曜虽然厉害,这一日动兵也算大手笔,但他们也不是铁打的,如今这不是也就跟不上了么?无妨,他终究留不下孤王……只是孤王如今有些犹豫,此来河中,乃为盐池而来,若是连盐池长什么模样都没见着,就这般灰溜溜的回去,未免太过窝囊……我意,此番不走原路,却先往东,去掠解州一番,夺他千车池盐再走才是道理。子振,你意下如何?”

第209章 出镇河中(廿二)

一处高·岗之上,李曜提枪立马,极目远眺,身边一字排开十余名河东名将,众星捧月一般将他置身最中间,气场初现。

前方三匹快马飞奔而来,居中一名骑士远远高呼:“报!——斥候营申队探知,朱温败军在前方三十里处的郭庄休整小半个时辰之后,已经再次拔营,此刻正往东疾走!”河东军探马斥候十分精锐,一般派出之时为三五人一小组,眼前这三人看起来便是斥候营申队中的某一小组,探知消息后立刻赶来回报的。

李曜的表情依旧严肃,丝毫看不出这是一位刚刚指挥河东军取得一次辉煌胜利,不仅收复蒲州,而且将晋王宿敌朱温打得丢盔弃甲的大军统帅。

但李曜自己知道,这一次他机关算尽,为的可不只是收复蒲州这么简单!

有河东军械监这个战斗力倍增器在,他从一开始都没担心过无法收复蒲州!

在他看来,打败朱温八万大军、拿下蒲州,不过是最初步的胜利,这一胜利只是为使自己在河东一举树立足够的威严,确立年轻一代将领中不可动摇的第一人地位罢了。接下来的安排,才可以称得上是他的“战略规划”。

首先,他需要提前布局,使得河中大战之后,能够顺利得到河中,也就是得到河中节度使的旌节。这一点是他几年前就已经做出规划的,只有得到河中,才可以以此为凭,联结朝廷、河东两方面,同时可以看住朱温,不使其有机会进入关中。以他的手段,只要河中节度使的位置到手,他有信心做好后面的事。

为了得到河中,同时为了给李克用留下更多的元气不被无端消耗,他有限度的介入了幽州事务。这件事单独看起来只是为了给李克用节省元气,不会因为刘仁恭的变节去打那一仗——因为他知道在原先的历史中,那一仗李克用因为轻敌而吃了败仗,损失不小。但是他是个很会利用机会的人,他自然不会让自己的介入仅仅达到这么一个目的,因此他同时推荐由李克宁替代刘仁恭。李克宁这个人选,李克用基本上不太可能拒绝,推荐的成功率很高,而作为事成之后的回报,如果到时候李曜自己希望得到河中节帅的位置,李克宁因为希望他支持自己成为燕帅,当然也会投桃报李,反过来也支持李曜。他们二人,一个是李克用最宠爱的幼弟,一个是河东年轻将领中的魁首,互相支持的效果肯定是一加一大于二的。

其次,他需要重创朱温。如今朱温坐拥整个中原,其在人口、经济方面的优势,加上中原地区本身的区位优势,使得汴军拥有极高的恢复能力,君不见清口大败之后,朱温这么快就能再次动员八万大军北上偷袭河中并意图占据?如果此次河中之战,仅仅是将朱温打败,让他顺顺当当逃回汴梁,那么迟则一年,快则半年,这损失他就能够弥补起来。而那时节,李曜这个可能的河中节度使,就要面临朱温倚仗中原深厚根基而恢复实力后的强大威胁了。

为此,他不能仅仅满足于击败。在他的设想中,最好的情况是直接击杀或抓获朱温,一旦如此,汴军内部必然乱作一团。如今朱温所拥有的实力,很快就会分裂,这一点毫无疑问,因为历史已经证明过了——原先的历史中有记朱温之死,非常窝囊。

朱温年老,张王妃已逝,其骄奢淫·逸已经不可自抑。朱温的荒淫,行同禽兽,即使在封建帝王中也罕有其匹。朱温为黄巢同州刺史时,娶砀山富室女张氏为妻。张氏“贤明有礼”,朱温“深加礼异”,“每军谋国计,必先延访。或已出师,中途有所不可,张氏一介请旋,如期而至,其信重如此”。天祐元年张氏病死后,朱温开始“纵意声色,诸子虽在外,常征其妇入侍,帝往往乱之”。乾化二年,“太祖兵败蓨县,道病,还洛,幸全义会节园避暑,留旬日,全义妻女皆迫淫之”。张全义之子愤极要手刃朱温,为张全义苦苦劝止。至于朱温的儿子们对朱温的乱·伦,不仅毫无羞耻,竟然利用妻子争宠,博取欢心,争夺储位,真是旷古丑闻!养子“朱友文妇王氏色美,帝(朱温)尤宠之,虽未以友文为太子,帝意常属之”。朱温病重时,打算把朱友文从东都召来洛阳付以后事。其亲子“友珪妇亦朝夕侍帝侧,知之,密告友珪曰:‘大家(指朱温)以传国宝付王氏怀往东都,吾属死无日矣!’”朱友珪随即利用他掌握的宫廷宿卫侍从及其亲信韩勍所部牙兵发动宫廷政变,“中夜斩关入”,“友珪仆夫冯廷谔刺帝腹,刃出于背。友珪自以败毡裹之,瘗于寝殿”。

如果从历史上来说,如果朱友裕不死,这些或许不会发生。朱友裕跟随朱温征战多年,并以仁厚而颇得将士之心。又兼武艺超群,很得朱温宠爱。朱温曾经和李克用一起进攻黄巢的弟弟黄邺所守的华州,黄邺的士卒在城上大骂朱温是叛徒、李克用是助纣为虐。李克用大怒,吩咐手下人向城上射箭,但没有一个人可以射中那个说粗口话的士卒。朱温示意朱友裕,朱友裕弯弓搭箭,一箭而中。

由此可知,朱友裕不似朱温的其他儿子一样只有蛮力,也不似朱友文一样只会空谈。他是一个有勇有谋的准太子,在这个战乱时期,这样的人并不多。可惜的是在后来围剿杨崇本、屯兵永寿时病亡。朱温之所以迟迟不立太子,跟朱友裕的死有很大关系。

从表面上看,朱友珪杀朱温,正应验了中国的那句老话:“上梁不正下梁歪”。做父亲的嗜杀成性,淫乱不堪,做儿子的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最有意思的是,朱友珪虽然做了近一年的皇帝,但史书却不承认他。在《五代史》里,他被称为“庶人友珪”,这是他弟弟朱友贞做的好事,他称帝后便废早已自杀的哥哥为“庶人”。而朱温在后来的史官那里也并不是什么皇帝,甚至根本就没有后梁这个朝代。

父子二人之所以有这样的命运,无非是两个人都开了各自领域内的先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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