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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1 / 2)

第083章 拓跋思恭

大同防御使府如今临时充作李克用的行辕。须知这大同防御使李克用也曾经做过,此处本就是李克用曾经住过的旧地旧宅,几乎连适应期都不需要,倒似回了老家一般随意自在。

花厅之中,李克用一目微渺,却带着温和地笑意,听着下首客席上一位年轻男子的陈述,时不时颌首表示认可。

李曜进来之时,正看见客席上那年轻男子约莫不足三十岁,不过此人仪态威严,看起来却容易让人忽视他的年龄。此时他正侃侃而谈:“……如此三番五次,府谷伤损尤重,如今拓跋氏张扬跋扈,尽忘当年长安之战时,大王对拓跋思恭深恩厚德,悍然入侵河东……大王,是可忍,孰不可忍?唯望大王念折氏恭顺,出兵以御贼寇,则府谷军民,必常念大王恩义,所谓万家生佛,亦不过如此!”

李克用此时皱起眉头,道:“拓跋思恭也算得上一个人物,却想不到……竟然还敢捋我虎须,这般不知轻重。”又朝李曜招招手,道:“存曜,来得正好,这位是府谷折家大郎,名嗣伦。嗣伦,此吾儿存曜,当世大才,如今是飞腾军指挥使。”

李曜刚露出笑容,还未说话,折嗣伦已然早早站起迎来,一脸恭谦:“可是‘建功未必狼居胥,报国岂止玉门关’的李正阳李衙内?”

也许是因为高衙内太有名,李曜始终不爱听衙内这个词,但是也知道此时的衙内,是个好词,平常人你想要都得不到,何况人家这般客气,他也只好笑着拱手:“折大郎客气了,某便是李……存曜。”

折嗣伦似乎还待客气什么,李克用却沉着脸道:“拓跋思恭所作所为,存曜还不清楚,嗣伦,你与他说道说道。”

无怪乎李克用暗怒,因为拓跋思恭和他,有着相似的人生轨迹,二人又曾见过面,甚至还有并肩作战的经历,但是二人又因此互为竞争,而且还曾交兵战阵,是以李克用提起他,多少会有些不悦。

折嗣伦此来乃是请救兵,自然不敢违逆李克用的意思,当下将拓跋思恭的所作所为一一与李曜道来。

其实拓跋思恭这个人在历史上是很出名的。原因是很多人包括历史研究人员往往将他看做是西夏始祖,是西夏真正的创建人。但是后世人都不知他是哪年生人,只知道他是夏州刺史拓跋乾晖的孙子。

拓跋思恭出身党项最强大的平夏部。平夏部出身的男孩子,一般来说稍微有点能力,肯于努力,就会在部落里得到重用。拓跋思恭不但有着常人不敌的能力,而且还是一个很求上进的孩子。须知在部落里,要想能够接班,绝不是光靠着血统和排行就行的,有了上述条件之后,你还必须有能力,最起码游牧部落的诸种马上功夫过硬,才会得到职位。

拓跋思恭得到了部落长的职位了,而且坐的很稳。他现在缺少的只是一个机会。

大唐自安史之乱后,国威大减,潼关以东,不复奉王命,自专生杀。安史之乱后,有朔方节度使郭子仪、还有威震河西的张议潮镇守,任何人包括少数民族的首领想造反也得掂量掂量。因为,这个地区和党项以前的高原地理位置不一样,这里的信息灵通的很,郭子仪和张义潮是被他们奉若神明的。

但是,历史不是由几个一定时期内的杰出人物决定的,社会一旦腐烂,是谁也控制不了的。最终,因为朝政和官僚的腐败,摇倒三百年大唐大厦的最后一股力量——王仙芝、黄巢起义爆发了。

身逢乱世,正是英雄大展宏图之时。

黄巢起义伊始,唐朝与河西的军事联系就不复存在了。黄巢义军发展很快,快打到长安了,朝中忙成一团浆糊,自然没人去管拓跋思恭,没人注意区区党项部。

这种时候,一度在大唐庇护下生活的拓跋思恭,正式开始为自己和自己部族的前途考虑。事实上,他也早就为自己准备好了。

唐咸通末年(公元783年),也就是在黄巢起义还没有开始的前两年,身为夏州将的拓跋思恭就纠合族众,跑到宥州,盘踞城池,自称刺史,开始了他扩充地盘的征程。

“地盘是一切事业的前提”,这就是拓跋思恭的思维,这是我的地盘,谁也别想动。

黄巢起义,确实给他创造了一个机会。

唐广明元年(公元880年)十二月,黄巢率军攻入长安,唐僖宗李儇仓皇逃向成都。

这时,进士出身的郑畋,以兵部侍郎同平章事,出为凤翔节度使,顶住了黄巢义军的进攻,授检校尚书左仆射,同平章事,也就是宰相。二年,也就是中和元年,郑畋传檄天下,号召四方藩镇合兵围攻长安。他知道单凭官军已经不能打败黄巢义军,所以号召各个民族一起勤王,史载为“凡藩、汉将士赴难有功者,并听以墨敕除官”,不论你是哪个民族,也不论你是哪里的地方军阀,只要你打败了黄巢,我代表朝廷给你官当。

这确实调动了各路诸侯的积极性。以前打仗不卖力气,那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各路诸侯都采取保存实力的鸵鸟政策。但是这次不同,中央有政策啊,那就可以干了。何况,如果真的是黄巢坐稳天下,他可是曾经表示“度藩镇不一,未足制己”的,也就是没有将各路藩镇放在眼里,那等于是说,他一旦坐稳江山,会把这天下藩镇一个个都收拾了。所以,“起兵勤王”之说,在郑畋传檄后,竟然得到纷纷响应。

拓跋思恭得到消息后,也坐不住了。这样好的机会百年不遇,不能错过。唐中和元年三月,拓跋思恭高举勤王理论伟大旗帜,搜罗了胡夏兵马数万,来到鄜州(今陕西富县)与鄜延节度使李孝昌会盟,传檄天下,约共讨贼。据说唐僖宗在成都听到这个消息,有些眼泪汪汪,连声称赞拓跋思恭为忠勇之士,当初他大父(爷爷)的大父收留他们看来不错。正逢此时原夏绥银节度使诸葛爽被黄巢大将朱温给说降了,唐僖宗便封拓跋思恭为左武卫将军,并权夏绥银节度事。拓跋思恭这个乐啊,都还没有打仗呢,就得到这个职务,跟打了鸡血似的,兴奋不已,立即挥军直指长安。

拓跋思恭率军到达武功(今陕西武功县西南)驻扎后,挥军包围了长安,但初战不利,兵士死伤甚众。七月,拓跋思恭又和李孝昌引兵进驻东渭桥(今陕西西安市东),与黄巢起义军将领尚让、朱温对峙。八月,拓跋思恭遣其弟思忠迎战朱温、尚让。在追击中拓跋思忠战死,这里必须补充一句,这个拓跋思忠勇猛超常,是拓跋思恭的得力臂膀,他一战而殁,对于拓跋思恭的打击是很大的。

于是拓跋思恭领军退至富平(今陕西富平县东北)。十一月,黄巢起义军将领孟楷利用唐朝各藩镇都想保存实力、迟疑不愿前进的机会,袭击富平,拓跋思恭势孤力单,又遭败绩,只好逃回夏州。十二月,拓跋思恭经过一番整训以后,再次请求出战,受到唐僖宗的嘉奖,赐其军为“定难军”。这个定难军以后成为夏国永久的称呼。

中和二年一月,唐僖宗授拓跋思恭为京城南面收复都统、检校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拓跋思恭再度领兵进驻渭桥,受宰相王铎指挥。拓跋思恭以八千精锐疯狂作战,受到了朝廷更进一步的重用。八月,进为京城四面收复都统,暂代知京兆尹事。问题是长安还在黄巢手中呢,拓跋思恭想做长安市长,还要先问黄巢答应不答应。

这时,黄巢为了保住主力决定先撤出长安。各路官军中有个叫程宗楚的,处在前军,在其他部队还没有跟上的时候,孤军冲进了长安城,在城中开始大肆剽劫。黄巢本来就是主动撤军,一听城中情形,知道是个机会,立即一个“回马枪”杀回去,包围了程宗楚。

作为“四面收复都统”的拓跋思恭得到消息后,马上带兵赶来增援,在王桥和黄巢军干了一战,结果只有七个字:“战不利,死伤甚众”。于是没法子,只好和李孝昌退屯东渭桥,准备再攻长安。当然这战损失最大的是泾原节度使程宗楚,因为他丢的是自己的命。而在王桥和拓跋思恭大干了一场的那个人,必须提一句:就是那个在“火灾”中出生,日后亲手灭了三百年大唐的“全忠公”——朱温。

中和三年四月,拓跋思恭和时任雁门节度使的李克用一起攻入长安,为唐朝收复了一度失去的首都。当然,全天下都知道,这次大胜巢贼,李克用毫无疑问居功第一,只不过人家拓跋老兄屡败屡战,忠心可嘉,总不能不记功吧?

于是,唐僖宗以拓跋思恭的“战功”,于同年七月晋爵为夏国公,再一次“赐李姓”。八月,唐僖宗下诏,正式任命拓跋思恭为夏绥节度使,辖夏州、绥州、银州、宥州、静州,实力暴涨,拓跋思恭立即成了具有相当实力的一方诸侯。

这件事的意义还不仅限于此,更关键的是在于以前羌人的地盘都是李家给安排的,那地方不是你的,只不过我让你住而已。我高兴就让你住,不高兴你就给我卷铺盖走人。可是现在羌人终于有了自己光明正大的一片天地了,从此以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而这片天地也正是以后西夏王族的“龙兴之地”——定难五州。

拓跋思恭在平定黄巢的作战中,令他最为心痛的就是弟弟拓跋思忠的战死。拓跋思忠箭法超群,英勇善战。在东渭桥上,他一箭就把铁雀射了个透心凉,使使整个黄巢军都吓了一跳,大有当年张飞吓断当阳桥之势。可惜的是,他对面的不是“曹操的百万兵”而是黄巢军朱温、尚让部,都是百战将军。

拓跋思恭也没有深思,以为黄巢军,以为朱温就是怕了弟弟。任凭弟弟追击了下去,哪里知道这是诱敌深入之计,拓跋思忠中计,“殁于阵”。其实从这里也可以看出,像拓跋思忠这样千里勤王,血洒疆场之人,应该说还是真想保护唐朝的,哪怕他是党项人。

直到中和三年七月,拓跋思恭在封夏国公基础上,赐李姓。后来元昊把国号定为大夏,就源于这时。夏国一直被后人称为李姓王国,也是源于此时。

能被皇帝赐国姓,那是无上的荣耀。朱温当时的势力很大,还只是被唐僖宗改名朱全忠,应该说混的还不如这位国姓公“李思恭”。

然而,虽说拓跋思恭被唐僖宗封了个“夏国公”,又有了“定难五州”这样的立足之本,算是雄霸一方的“藩镇大员”了。可是拓跋思恭还是觉得自己像是个后娘养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定难五州”那都是属于“鸟不拉屎”的地方,几乎连人能走的路都没有。他没办法去和那些在中原富饶之地的藩镇相比。于是拓跋思恭经过深思熟虑后,选择了一条和别的藩镇不同的道路。

不能不说李唐皇室对“蛮夷胡虏”的巨大威望,纵然国力大减之后,仍然是相当的高。因为在这么多藩镇包围中,拓跋思恭仍然尽力维护大唐王朝。也就是说,在朝廷出事的时候,他听从朝廷的召唤,替朝廷出力。

接下来发生的就是“盐池之战”,前文有述,便是田令孜下令王重荣交出河中盐池,结果惹得王重荣联合李克用大败诸军,杀进长安的那一次。

当时田令孜以朝廷的名义,一声令下调邠宁节度使朱玫和拓跋思恭合军进讨王重荣。

拓跋思恭接到朝廷的命令,表现相当驯服,立即表示服从。一听朝廷有事召唤,带着兵直接就奔着王重荣杀将过去。奈何人家王重荣事先有准备,不禁在沙苑就排兵布阵了许久,还担心自己人单势孤,跑到河东又把李克用搬来了。这下,拓跋思恭是碰到硬钉子了。

李克用可以毫不客气说,就是此时唐朝第一大将,他又觉得咱们俩都是马背上的民族,干一仗最好,看看到底是你拓跋厉害,还是我朱邪无敌,于是连打带削狠狠地收拾了拓跋思恭一顿,几乎将拓跋思恭全歼。

挨了顿打,拓跋思恭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所谓朝廷,就是田令孜的,跟皇帝只怕关系不大。他带着残兵败将回了夏州,认真分析形势,估计唐朝的天下不久了,都是为自己在争斗。自己就算再怎么给僖宗(田令孜)卖命,他也给不了自己封地了,土地只有自己打下的,看住了,才是自己的。于是乎,拓跋思恭就霸着夏州开始休养生息了。

就在拓跋思恭在夏州面壁思过的时候,李克用的沙陀军已然打到长安城下了。没料到僖宗居然一点不害怕。他觉得这都是属于朝廷的兵、自己的将,他知道李克用是因为自己封朱温一个“朱全忠”,才和自己过不去,其实这人打仗虽然猛,但是脑袋里不大会算账,估计大不了等他进来给他点封赏,赐个“李保忠”之类的也就回去了。

可是皇帝不急太监急,田令孜坐不住了,这事本来就是他搞起来的,要是李克用真的进了长安城,那他田观军(观军容使)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所以他又一次强拉着僖宗跑回老家“躲猫猫”去了。

田令孜这一跑,跟着打王重荣的朱玫琢磨了:原来老子是被你个死阉人当枪使啊?一想明白这点,朱玫可就恨田令孜恨得牙根疼了。一路追着田令孜逃跑的脚印就下去了。可追了半天也没追上。朱玫想,你田令孜能够带着个皇帝,挟天子以令诸侯,我也能!于是公元886年底(僖宗光启二年),朱玫强立襄王李煴为帝,自己执掌“朝政”。

这就有些闹着玩一样了。唐僖宗虽然被田令孜掌控,但是个大家承认的天下共主,轮不着你李煴来抢饭碗。可是,谁能给自己出力呢,唐僖宗又想到了拓跋思恭,下诏让拓跋思恭出兵讨逆。当然,诏书上写的是“李思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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