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说话!”又是一脚。
“哎哟云卿,你踢轻点儿!”蒋宽龇牙咧嘴,暴漏本性说,“那是自然,不娶云湄难不成娶你啊!”
云卿挑眉威胁,蒋宽赶紧作揖说:“得,你饶了我吧!云湄不见我,已经够我受的了……要不云卿,你让我再进一次岚园?一次就好,真的,一次就好!”
云卿琢磨着措辞,有点儿没底气地说:“那苏行畚说你看上我姑姑是……是觊觎我姑姑美貌……”
“这你也信?”蒋宽当即涨红了脸,急急忙忙地分辨,“我以前是、是不太好,可云湄不一样,我是真心娶云湄为妻的,我跟家里人都说过了,而且自遇见云湄以来我就没去过那种地方,只要云湄跟了我,以后我也不会有别的女人,我跟老天爷发毒誓!”
说完竟然真的做了赌咒的姿态。云卿一脸嫌弃地看着他说:“你发啊,发个最毒的,就是哪天毒誓应验你天打雷劈了,我也眉头都不皱地给你上坟,哼!”
蒋宽嘴角一个抽搐,一脸僵硬地看云卿说:“那你,你到底是——”
“我来告诉你一声,只要我姑姑答应,我就绝不会拦着。可你天天在岚园外头候着也不是个事儿,我姑姑她不常出门,况且你死缠烂打的她反倒会被你吓着。我琢磨着你还不如早些回家正经做买卖,等存了银子,也等我师傅回来了,你三媒六聘过来提亲。只要我姑姑点头,我亲自送她上花轿,但若是我姑姑摇头,你以后不得像现在这样死缠着不放。”
蒋宽多听一句脸色便深沉一分,到最后又恢复先前一本正经之态,云卿生怕他想不通透,但再多的提点也只能到此为止。果然蒋宽低着头自嘲地笑说:“我以为你是来帮我的呢,还是要赶我走啊……”
云卿无奈,这挺聪明一人怎么到这事儿上就这么犯木呢?她卯足了劲儿狠狠一脚踢到蒋宽小腿上,眼见着蒋宽低嚎一声当即捂住痛处,云卿叉了腰嫌弃地数落他:“你个呆子,要不是为的帮你我费这么大心思干嘛?你晓不晓得你的身份呐?蒋大少爷,你将来是要接管蒋家的,你们家哪容得下我姑姑这等身份的人进门为正?你不自己做买卖存些银子,将来养不养得起我姑姑还是二话呢!天天候在这儿有什么用,天上会掉大米还是会掉白面哪?”
041 昂扬
蒋宽一愣,看着云卿叉了腰气呼呼的模样,心里头陡然神思清明,竟仿佛醍醐灌顶,当即摇着云卿肩膀傻乐着说:“嘿嘿,是这么回事,是这么回事!你放心云卿,我不会叫你姑姑受一丁点儿罪的,我娶她回家就是要她过好日子的,云卿,多谢你云卿……”
云卿肩膀快被晃散架了,瞅准时机又是一脚踹上去狠骂:“还傻愣着干嘛,赶紧回家去呀!”
蒋宽嘿嘿傻乐,揉了痛处说:“这就走,嘿嘿,这就走!”
说完连连道谢,傻笑着后退,差点儿让花木给绊倒,云卿又好气又好笑,眼看着他大手一挥,带着手下人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总算了结了一件事,云卿抚着胸口长舒一口气,不经意就看到了裴子曜。
裴子曜的脸色比方才更差了几百倍,简直有些像七夕斗灯当日高烧不退时人不人鬼不鬼的苍白样子。
云卿拿了一方帕子拂掉落在身上的枯叶,迎着他的目光大大方方从花木里走出来。轿夫们将小轿往前抬了点儿,几乎是恰好停在了裴子曜跟前。
这一来云卿不得不从裴子曜身边擦肩而过,那一瞬间云卿听到裴子曜低声说:“我以为再见不到你这么撒泼的模样,原来这模样不止我一人有幸瞧见。”
云卿嗤笑一声顿住脚步,转身看着他说:“你总不会指望因为区区一个你,让我从此消沉沦落再无翻身之日吧?多好笑,日子总要过下去,我又不是你,看不见前路上重重险恶,更不是你,根本没胆量往前继续走下去。”
裴子曜本侧着身,闻言猛然回头与她面对面,一双眼睛阴郁中夹杂着凶狠。
“就算前情不在,你又何必——”
“既然前情不在,你又是何必?”云卿打断他,冷言道,“和叶家的婚约我劝你还是别再拖着了,你让叶家下不来台,你裴家自然会叫我下不来台。你一边答应一边又一意孤行,是要见我被你们两家的婚事折磨成什么样子么?”
裴子曜深吸一口气,再深吸一口气,明显已经在隐忍。如此近的距离云卿自然看得见他眼底的疲惫,那是从心底深处透出来的心灰意冷,恐怕连他裴子曜自己都不知道。
“你看清楚,你的前路上,危难和幸福,都早已与我无关。入冬了,岚园外头没什么景致,你看够了就早些回家吧,叶家小姐还在等你的花轿上门。”
云卿说罢不再理他,径直上了轿子。轿夫们稳稳当当起轿,那轿帘子随风忽起忽落,裴子曜的身影便忽隐忽现,最终是彻底看不见了。
轿子里,云卿紧紧握着右手腕子,近日里天气阴沉,怕是要下雪。她那手腕子根本没好利落,一到这种鬼天气就酸痛难当,这手腕子的事云卿原不打算算在裴子曜头上,但不可避免地,每到最疼的时候都会想起他,想起那个雨夜里咔嚓碎裂的红玛瑙镯子。
“小姐,”芣苢在外头小声问,“小姐你还好吗?”
手腕子酸疼酸疼,像是从骨头深处慢慢吹着阴凉的风。云卿苦笑:“没事,原是我自己的错,我怨不得别人,只能提醒自己莫要再犯。”
云卿先是去了苏记。苏记早不做买卖了,原本还有几个伙计们帮忙守着,可大约某日他们发觉苏记再也给不了他们工钱,便和外人一起上门讨债了。云卿粗略看过,这里头七八个人里有一半人衣着打扮像是富家公子手下的小厮,另一半则是凶巴巴的打手之类,约莫来自青楼赌坊等地。
见云卿进门,四下里瞬间安静。苏老爷躲着不出来,站在前面的是一个常年在苏记扎灯的老师傅,六十多岁,姓钱,从前也很是照拂云卿。
“钱师傅。”云卿是晚辈,进门便先行礼。钱师傅身形高,人枯瘦,是实诚人,见外头七八人都紧盯着云卿忙请她去了百结花厅。外头人当即大吵起来:
“这是什么人,是不是苏家的亲戚?”
“苏行畚呢,苏正德呢?让他们出来?”
“还钱,还钱!”
钱师傅关上门,又是关切又是无奈地说:“云卿,这当口你怎么来了?”
云卿感念钱师傅没如苏家一般称她一声“裴小姐”,心下也不那么紧张,便笑道:“我怎不能来了?钱师傅不也还在这里吗?”
钱师傅无奈,请她入座,为她倒一杯冷茶说:“苏记现在是是非之地,你有事差人过来就行,近日里可万万不要再来了。”
云卿心下感激,正要道谢,却忽觉哪里不对,这百结花厅怎么……云卿猛然抬头,当即愣住。
“钱师傅……百结花灯呢?”
头顶上苏记镇店之宝百结花灯竟不在原处了。一方蟠龙雕花的挂灯弯钩还在,灯却分明是没有了,那弯钩就在他们所在的桌子上方泛着陈旧的冷光,如此看去当真是触目惊心。
钱师傅一声叹息,痛心道:“苏老爷说那是镇店之宝,说要带回苏宅保护起来,可我听说,根本就已经……”
钱师傅连连摇头叹息,云卿简直不敢相信:“镇店之宝的百结花灯,苏老爷现在就给卖了?”
这一来,云卿当真是无话可说了。
良久她叹道:“钱师傅,二太太和苏小姐前阵子在我那里做客,今儿一早回柳家了。我以为这当口苏老爷会在苏记,才想着过来跟他说一声。既然暂且不在,那劳烦钱师傅帮我转告一声。”
钱师傅自然应下,亲自送云卿出门。到了外头云卿瞧见,果然连那盏九凤还巢花灯也不在了。外头人骂骂咧咧推推搡搡的,让云卿好不恼火,正要喊自己带的人过来,却突然有几个青衣双髻小厮上前帮忙,分开人群让云卿安然地过去了。
“见过裴小姐,”为首一位青衣双髻小厮恭谦有礼地说,“冒昧打扰裴小姐了。对面全馥芬,我家老爷想请裴小姐喝杯茶。”
全馥芬?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