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珊的手藏在袖口里捏得紧紧地,深深呼了口气,怕什么,反正智浅能看透她,普安寺里再多个人能看清她的人也没什么大不了。
“你吓到四姐姐了!”其他人都想着胡仙看似莫名其秒的话,唯有于安年纪小心思轻,就算明白了胡仙的意思也不上心,第一个注意到于珊的异样。他眼睛瞪地鼓鼓的,站到了于珊前面,不满地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胡言乱语的花白胡子老头。
“咦?”胡仙突然转了注意力,打量了一番粉嫩地于安,猥琐的眼睛几乎放出光来,慨叹道:“养生之道果然博大精深。”
于安被胡仙过于热切的目光看得浑身鸡皮疙瘩直冒,却强忍着不肯退缩,一张小脸圆鼓鼓地,看上去就充满生气。
于珊被小小的于安护在身后,心里有点感动,只是这感动还没有持续一时半刻的,就听于安有些无赖地接着说道:“吓坏了你赔!”
于珊原本想抚摸于安脑袋的手,就变成了敲,甚至还敲出声响来。而于安真不愧是破坏气氛的好手,他头都没有回,跟胡仙说:“赔一个温柔点的来!”
胡仙脸上的表情立时有些纠结,他自认长相还是很‘仙风道骨’的,就算这孩子不表现出一丁点的敬畏,也不该如此肆意地讨价还价吧?而且,这娃娃明明是命虚,且是多灾多病之体,怎么出落得这般灵动,倒似是借了谁的灵气。
“安哥儿,不得无礼,还不给大师赔罪。”老太太见胡仙吃瘪,虽然心里念叨着胡仙活该,谁让他胡说八道的,但还是开口止住了于安的童言稚语、无理取闹。
老太太当然不会相信在西大街蹲点,见钱就眼开的胡仙的话,只是,这胡仙毕竟是国寺的人,要是眼前之人记仇就不好了,要是他既记仇又多嘴聊舌就更不好了。
胡仙如何听不出老太太话里的敷衍,他抬眼看去,只这一看,眼睛又亮了几分,道:“原来是你呀,这两个都是你家的孩子?”
“老身于爵府谢氏,曾与大师有过一面之缘,这几个孩子俱是老身晚辈……”老太太的声音放得很低,即便如此,他们几个在这佛堂立着,也引起了旁人的指指点点,几个胆大的还假装不在意的走近了几分想要偷听。老太太见此,微微皱了皱眉头,人一波来一波去,本不会让佛堂拥挤,可是人都有凑热闹的想法,眼见这里扎成堆,哪有不往上凑的道理。
老太太周边的人越聚越多,可胡仙倒似浑不在意,截住老太太的话头说:“怪不得本仙算不透你,有这两个异类护持,也就师侄猜的透。不过,本仙看你头顶的富贵花已开,想必近来好事连连。咦,红中竟然带紫?”
“大师慎言!”却是杨宇楠将凤目一瞪,带了几分威胁地看着胡仙,他说谁异类呢,他才是异类呢,整个普安寺都是异类!
杨宇楠的本性是很护犊子的,于府上上下下已经忘了徐姨娘散播的流言,也没有人敢私下里议论于珊和于安,所以杨宇楠才放心收了满身的刺,安心躲在于珊的身后休养生息,只要不碰触她的底线,她也乐得当于珊嘴里‘见人三分含蓄笑’的温婉淑女!可她曾趁于珊酒醉套过于珊的话,于珊的底细她摸了个十之七八,所以,尤其介意别人为于珊批命,更不会允许别人说于珊异类。
这胡仙眼有些瘸,一直是等人开口才能发现不相干的人。他听杨宇楠说话语气不善,有些不满,只是他认为他是在说实话,却被杨宇楠警告,难免心里不舒坦,他白了杨宇楠一眼甚至不曾细看就说:“填命之女罢了!”拯救武侠美眉
“大师!”涵养再好的人也该火了,更何况老太太的脾气一直算不上好。老太太只觉得今日这胡仙疯疯癫癫的,见人就咬,不是没有二两银子不开口吗?怎么今日这般话痨!
谢昆也微微皱了眉头,见此刻气氛凝固,偏胡仙无状,好似不通人情世故,而看热闹的外人也越聚越多。他举步走至老太太身边长掬一礼,抢在老太太之前对胡仙提点道:“大师,我姑祖母一心向佛,只是年事已高,一路行来,已是疲乏,不便即刻回程。烦扰大师安排一间厢房……”
“命线虚浮!”这胡仙也来了脾气,想他是普安寺主持慧深的师弟,普安寺又出了个善卜的智浅,这智浅论辈分还是他的师侄,所以只要是在普安寺,得知他身份的,哪个不是捧着,偏于府几个来人从老到少都不知好歹!
谢昆的脸色当即就有些苍白,想问什么,可看了看周边一双双亮晶晶的眼睛,又闭了口。
“阿弥陀佛,是贫僧疏忽了,老夫人这边请。”却是一直插不上嘴的智深,再也不顾胡仙的师叔身份,直接领在前头,引着众人往寺院厢房去了。
老太太等人‘毕恭毕敬’地拜别佛祖,绕过胡仙,紧跟着智深的步子往后厢房走,于安很敏感,这胡仙虽然只说了三句两句的话,但却实实在在得罪了所有人,如何肯给他好脸色,临出佛堂,半分不惧地给他做了个鬼脸,临了亮了亮他那小小的拳头。
胡仙一阵气结,他免费为他们看相,一句虚话没说,他们怎么能这么对他。胡仙心里不肯退让,也不听智浅的话躲在佛像后头练算命技能了,气鼓鼓地尾随于府众人离开佛堂,打定主意不免费了,要将算命钱收回来!
其他围观之人见没热闹可看,才意犹未尽地三三两两散了,议论着这白胡子老头是哪个,竟然敢跟风头正盛的于爵府作对。
其实仔细想想,胡仙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老太太的确富贵花开紫气东来;于珊浑浑噩噩地也的确活了将近五十念头,也算是异类;谢昆为武将,脑袋瓜子提在裤腰上过活,说他命虚也有可能;杨宇楠过继于府,本就是补老太太和于珊运道的;至于于安,难产的孩子的确应是多灾多病了。众人这么生气,也不过是因为胡仙一连串的箴言,戳中了她们每个人的软肋,他们本都不是讳疾忌医的人,可这胡仙连个铺垫都没有,跟赌咒一样张口就来,自是惹恼了众人。
“奶奶,您在生气吗?”到了厢房,于安见众人都不说话,他睁着大眼睛,疑惑地地看着面沉如水的老太太。
所有人里恐怕只有于安没把胡仙的话往心里放,不是他人小不懂事,是他心思纯净,并没有觉得胡仙的话难入耳。
“没有。”老太太早就知道这小子敏感,连忙收敛了气息,然后警告般看了看于珊三人。
于珊和杨宇楠还好说,都是磕磕绊绊地过来的,小时候都不顺畅。她们自小就学会了一种本领,一句话从一个耳朵听进去,连停留都不带停地直接从另一个耳朵出去,加上胡仙的话八、九不离十,一时也没那般恼恨了。
不过,谢昆却没那么好的心态,不是他心里承受能力不行,而是一旦有了比性命都重要的人,就有些患得患失。他在心里将胡仙的‘命线虚浮’咀嚼了一遍又一遍,越咀嚼越苦涩,他甚至开始后悔没有控制住自己,向老太太求亲了。花好月圆人长久
胡仙的话准不准他不知道,他的命线浅薄不浅薄他也不知道,可是这些年,边关很安静他却是知道的。边关安稳不是不好,可安稳到连他都怀疑蛮族是在休养生息就大大的不好了。他甚至有种蛮族是在等大盛王朝内乱,然后趁虚而入的感觉。这些年边关将士的确是不止步地厉兵秣马,可比起未得教化领兵四处厮杀的蛮夷之族来说,大盛王朝的将士就少了鲜血的洗礼,此番比较下来,难免就有些花架子。
原本,他认为,好男儿拼死疆场,为王朝流干最后一滴血也在所不惜,可是一旦有了心上人,就多了牵绊。他想及此,扭头看了看已经缓缓笑开的于珊,心里很难受,几乎有种落荒而逃的冲动。他这么想着,也是这么做的,他微微低头说:“姑祖母,我先去祭拜外祖母。”
老太太也没多想,应声道:“去吧。”
于珊虽想不到谢昆为什么这么积极,但她既然答应了同行就不会反悔,所以谢昆前脚走,她后脚就跟上了。
怎知谢昆却反悔了,他回身冲着于珊微笑,小声地说:“姑祖母想是受惊了,你留下陪着姑祖母吧。”
于珊一愣,她敢肯定,谢昆此刻的笑很假很刺眼,与在普安寺脚下露出的笑容有着天壤之别,她很想说这是她的错觉,可她瞅着谢昆眼里透出来的微微挣扎,几乎瞬间就肯定谢昆钻牛角尖了。
于珊是谁,她再怎么平庸不作为也是活了四五十年的人。她在现代天真地活了二十多年,连工作没找呢,睡个觉睡到了大盛王朝;装傻充愣不问世事活了十年,临了了一杯毒酒就断了魂;但是,这些都没有影响到她这一世她决定好好活着的决心。再看看重生以来她的经历,她可是先乖巧地找了老太太这棵‘大树’乘凉,然后先后收复了野蛮的于华、别扭的杨宇楠和腹黑的小于安!加上她天性的敏感,她不认为谢昆此刻犯的‘神经病’能瞒得过她的火眼金睛。
谢昆担心老太太听到,所以声音很小,于珊也乐得装作听不到谢昆的话,绕过谢昆抢在于谢昆的前面出了厢房。谢昆有心叫住她,又怕徒惹老太太担心,不得已随着于珊出了门。
于珊觉得,他们应该好好谈谈了,谁家的少年今天表白,不等女孩子回个意思就立即反悔!不过就算谢昆是这么不靠谱的人,她也不准备放手。丫丫的,这是什么地方?大盛王朝,皇权至上的古代,那一张黄锦缎上刻画的是九族性命,圣上本就忌惮你,你还上赶着递把柄,果真是活腻歪的节奏!
于珊面上表现的很镇定,心里早就骂开了,什么时候犯病不好,这会犯病,还嫌她不够焦头烂额!杨宇楠的事还在那里挂着解决不了呢,谢昆紧跟着就不省心了,果然她是跟神棍犯冲,到了寺院这种地方,霉神就找上门!她发誓:今天杨宇楠的事情解决不了也就罢了,她要是扭不过谢昆的脑筋,她就不姓于!好吧,她的誓言没有任何效力,她乐得不姓于,回到现代当她的冯雪。
只是,于珊敏感,谢昆也不差她多少,他眼见于珊急急地走在他前面,冲着长明灯殿相反的反向去了,心里苦笑之余只能紧走几步,捉住了于珊不安分地甩来甩去的手,一句话没说,拉着她就往相反的走,如此一来,就成了谢昆在前,于珊在后。
于珊正想着怎么骂谢昆一顿解解气,就突然被谢昆拉住了手。于珊一愣,低头去看,只见谢昆的大手包绕着自己的小手,他好似捉到了什么宝贝一样,将她的手被握的紧紧的,透着一股握住了就不放手的劲,于珊怎么甩都甩不掉。若夜未央,爱我可好
谢昆常年习武,所以手并不娇嫩,于珊甚至能感受到他手心四个粗糙的茧子,他并不温柔,握的于珊生疼,可于珊却觉得没来由地觉得心突然安定了下来。
于珊的小心脏扑通扑通乱跳,不知该用什么表情去看谢昆,最终选了一副‘孺子可教也’的表情,可映入她眼帘的只有谢昆挺拔的背影,至于他什么神色却是不得而知了。
于珊快跑几步,跟到了谢昆的身侧,两人的交握的手被谢昆的大毡掩盖着,外人倒是看不出他们不规矩,于珊微一侧头就能看到谢昆红透的耳朵,她一时调皮,踮起脚尖弹了弹他的耳垂,谢昆的脸就更红了。
“小鬼,你说,刚刚在闹什么别扭?”于珊对着自己人藏不住话,两人并排而行,就将心里的疑问付诸于口,她的语气相当自然,好像谢昆在她面前就是小鬼一样。
“你这丫头,怎么没大没小?”谢昆目不斜视,边走边说。
“嘿,怎么能叫我丫头呢,没听那白胡子老头说我与他是同龄人吗,你看那老头可是十一岁的样子?他不是十一岁,当然只能我是五六十岁。”于珊直觉谢昆的问题许是出在了胡仙的身上,抢先试探道。
果然,谢昆听于珊提到胡仙,脸色立时有些不自然,竟隐隐有松开于珊手的架势。于珊察觉到了,如何肯放,她毫不犹豫的反捉住谢昆,十指交叉,不满地瞪着大眼睛抗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