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后的眼睛,似乎能穿透群山,冷冷地扫『射』环马高地。
环马高地以北,耶律德光以帽悬赏,契丹三军雷动,齐抢阵地!
便在此时,奚胜狂声大笑,他背后的工事兵行动起来,将埋藏在环马高地各处的火『药』引爆。
这个时代,火『药』的爆炸力尚弱,然而虽未能杀人,却能惊马!可怕的火焰从地底喷出,一条条的火龙仿佛来自地狱,知识水平普遍偏低的漠北骑兵哪里见过这等场景?不知道多少人都惊呆了,以为是汉人请动了魔鬼!
火龙狂舞,狂舞中是陌刀战斧阵最后的笑声!
群山之后,面具后的眼睛迸发出亮点冷火!
所有跨过马岭河的契丹骑兵全都『乱』了!剩下的唐军将士都在拼命,他们甚至拿起了炼油弹,冲入了敌阵引爆,火星迸发中与敌俱亡!
汉家子孙是如何保有这…块锦绣江山的?就是这样!用他们的血!
用他们的肉!用他们无视一切的勇气与决心!
夜,黑得令人疯狂,来自北冰洋的冷风吹到这里,却似乎也让火焰抵消了寒意。
燥热在每一个人心中涌发,怯意渗入了所有漠北骑兵的心底!
这就是汉人么?这就是唐人么?是的,他们为此而拼命,并为了建立一个超迈汉唐的国家而拼命,为了建立一个更加开放、文明的国家而战斗,而不是像马岭河对岸的契丹一样,仅仅为了生存与富贵。
在那一瞬间,唐末五代以降对汉人的歧视与鄙夷忽然消失了,他们忽然发现:一汉敌五胡的大汉时代似乎要回来了!
横压二万里的大唐时代似乎要回来了!
那可怕的龙之传人似乎觉醒子!那可怕的汉人,似乎已经重振!
面具后的眼睛,注视着这一切,随时在捕捉着最适宜的时机。
“稳住!稳住!”
徒离骨大呼!
可是他的努力在混『乱』之中似乎完全不顶用!
他的声音,完全火焰狂暴的噼啪响动所掩盖。
环马高地,遍地鲜血,在陌刀战斧阵的余威下,燕云归顺汉兵已经无心作战,吐谷浑已经吓破了胆,室韦铁辆发现自己跟错了人,达旦乌古发现自己来错了地方,连敌烈回跋都觉得这次答应契丹前来助阵简直就是愚蠢透顶!
这时候,环马高地上的骑兵都『乱』成了一锅粥!
他们分明是作战已久,但此刻却仿佛刚刚睡醒一般,在铺天盖地的火焰中挣扎,不少人已经在混『乱』中向后逃命,督战队这时也完全无法控制局面了,空中还有带着火焰尾巴的箭矢,环马高地左右的群山中回dàng着漠南漠北入侵者的哀号,被填成泥泞的马岭河上,满是混『乱』的脚印与马蹄印。混『乱』在不断扩大,人与人之间惊恐互相传染,马与马之间亦如是!当契丹人内心深处的恐惧被唤醒,当马群被惊吓,便形成难以控制的糜『乱』漩涡。
尤其是当契丹阵营中,对骑兵的相克程度与隐xing威胁最高的潢水汉兵也已经过了!
面具后的眼睛不再犹豫了,他知道时机到了!
“出击!”
一阵密集的出奇的铁蹄声响了起来,那铁蹄声仿佛有节奏一般,一声一声,仿佛踏在了所有人的心脏上!
“那是什么?”所有契丹人心中都有疑问。
“来了,来了!”所有残余唐兵心中都起了安慰。
“终于来了!”
“终于来了!”
面具后的眼睛盯着前方。
天黑得可怕,但遍地火光却让胡人看得清楚:远处有十余队骑兵从环马高地后的拐角处出现。
面具后的眼睛没有留意脚下,他并不因为战场的混『乱』而停留,他甚至没有因为战友的痛苦而停留,因为此刻他有更加重要的任务!
此刻唯有胜利,才是对战友最大的回报!
好快!好快!
数千汗血骑兵,如风一样吹过来,如电一样掠过来,沿着既定的路线,无视胡汉,无视人马,无视尸体,直接就践踏了过来!
徒离骨刚刚发现发现,还没来得及下命令,就发现最前面的骑士已经冲到了自己的跟前!
“怎么可能这么快!”
没错!那是一匹白sè的战马,在黑夜与火光之中显得极其惹眼!仿佛一道银sè的雷电划过惨淡的夜空!
马背上,是一个戴着面具的骑士,面具后面是一双闪烁着冷光的眼睛!
面具骑士的背后是成群的汗血宝马,然而他的速度却还是在步步领先的积累中,快得脱离了背后骑士二十余步!
马上骑士,穿着改良过的明光甲,左手臂上绑着一块镶银盾牌,左手倒持一把冷艳的银钩,右手却握着一把特地打造的双刃剑!这是重骑啊!可是重骑怎么可能有这样的速度!
银sè的马,银sè的战甲,银sè的兵器,在火光之中闪耀着无比华丽的sè彩!甚至,还有一个银sè的面具!
这是百万里挑一的人,这是百万里挑一的马!
这是天策全军最为艳丽的奇男子!
徒离骨既从来未见过这样快的马,更未想象过天下间会有这样艳丽的男子!
“1小心!”他叫道。
无论情况如何混『乱』都好,在他的周围都有数十亲卫兵环卫左右,这时他冲到了很前面,在火焰之中也仍然有七八骑横亘在他的面前!
“拿下他!”
徒娄骨大吼!哪怕契丹全军已经浮动,哪怕胡马的阵势已经混『乱』,但徒离骨却还有信心!
四个骑兵同时冲了过去,他们分为左右,袭击那银sè闪电般的骑士!
面具后的眼睛,似乎在冷笑!
徒离骨也在冷笑,无论对面这个骑士再怎么勇猛都好,他竟然脱离了大部队二十余步,那就是他最大的错误!
在这一刻,几个契丹骑兵就能将这个面具骑士封死,剿杀!
就在电光交错的一刹那,那战马仿佛一道银sè雷光一般,硬生生挤入了四个骑兵中间那狭隘的缝隙,在看似不可能的情况下掠了过来!
冷艳的银钩从侧计划过,右边两骑的战马一先一后地裂开了两道长长的口子。骑士在坐骑嘶鸣之后翻滚落地。
而左边两个骑士更是可怜,他们还没看清楚什么,脖子就已经一凉!
发生这一切的时候,面具后的眼睛竟然没有一丝bo动,他只是恒定地盯着前方!
不像奚胜那样坚韧,不像杨易那么狂烈,却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可怕锋锐!这一人一马,仿佛就是一把可以刺透一切的银棱!
四个骑士,似乎都没能浪费那银sè闪电一点儿的时间!
面具后的眼睛,离徒离骨已不过十步!
怎么会这么快!
徒离骨的惊骇已经变成了恐慌!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他甚至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事!
只觉得银光一闪,人马已经冲到了近前!
尽管经常上阵,但作为一方将帅,徒离骨已经很久没有亲自动手了,这时他挥动着长刀,一边向来将砍去,一边用蹙脚的汉语叫道:“来着…”
是呼喝,还是询问?
四个字还没说完,对面的银sè战马忽然加速开什么玩笑!在这样的速度下还能加速?
那不可能!
是的,不可能,却在那一瞬间发生了!
哪怕是同样级别的千里马,张迈与杨信也无法达到这个速度!
然而大宛王子犯合最顶级的汗血宝马却创造了骑术上的奇迹!
面具后的眼睛,已经抵达眼前!几乎就在呼吸之间了!
徒离骨“人”字还没出口,银sè战马猛地一斜从徒离骨身侧闪过,同时徒离骨只觉得脖子一凉,周遭三军一惊!跟着是上万人同时屏住了呼吸!
无论是前军,还是后军,所有见到这一切的人几乎都不敢相信,统帅万骑的大将,就这么轻易被人夺去了首级!
银sè战马略一停留,银钩勾起落在地下的首级,银sè面具后的眼光一个环扫,周围的骑兵竟然都被吓退了一步!
整个环马高地都大哗了起来!不!就连马岭河对岸都狂哗了起来!
“徒离骨,徒离骨!”
“主将战死,主将战死!”
“那是谁!那是谁!”
连耶律德光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传说中“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是什么?这就是!无论是哪个主帅见到这样的场景都不能不恐惧!
“那应该是”萧缅思刚好回答,对面陌刀阵余部已经代替他回答:“汗血骑兵团!汗血骑兵团!”
徒离骨之死所造成的震撼,远远不是阿鲁扫姑可以比拟的!
数年来未曾大战,却并非不战,只不过他出现的场合,是不为举世所瞩目的河湟。而如今一动,就已经注定了要震惊天下!
但在全场无比震动之中,唯有面具后的眼睛冷然依旧!
对着徒离骨的首级,神秘而华丽的骑士默念了一句仿佛经文又仿佛咒语的忤悔:“你接受了诞生,就要接受死亡,你接受了往昔的强盛,就要接受今日的灭亡!”
这是汉化天方教的祷同。
这一声忤悔之后,骑士背后的十余列骑兵都赶了上来,弥补了那二十余步的差距!然后他们就像十余把刀一样,『插』入漠北漠南的骑兵当中,『插』入契丹皮室军当中!
就在无数胡人的震惊中,汗血骑兵团已经掠过了马岭河!
“哈哈哈哈哈!”
环马高地上,有一个人在大笑,那是奚胜吗?
如果是,那也是他最后的笑声了!
“好厉害!”
马岭河南岸,契丹另外两名大将课里和撤割脑中同时闪过一个念头:“斩首!”
马岭河的北岸,只有契丹的腹心部尚能作战,而腹心部的人数,相对于汗血骑兵团已没有绝对优势了。
而他们的心态已经被奚胜ji浮,他们的体力也已经被陌刀战斧阵所消耗!
至于敌烈、乌古诸部,这时已经开始产生观望心理,达旦、室韦诸部,这时候已经开始自保,至于吐谷浑与燕云汉兵,这时候根本就完全不能依赖了!
猛冲过来的汗血骑兵,踏垮了契丹的阵线!他们一冲而入,在已经被奚胜拖疲了的契丹阵势之中如入无人之境!
如果是在平常状态下,课里绝对不相信有任何人能够在皮室军的环绕之中靠近耶律德光,但是现在,契丹全军已经被陌刀战斧阵拖疲了!
而就在耶律德光以帽悬赏之后,契丹三军涌动,整个阵脚也不复严整!
十余列汗血骑兵穿『插』于契丹骑兵之中,他们将冷兵器时代骑兵的强大机动力与冲击力发挥到了极点!
“杀!”数千人一起发出呼吼!
汗血骑兵团所骑战马,都较寻常战马高出一个马头,令得敌人要迎战时几乎都要仰视,在战场之上这是一种可怕的心理压力!
“汗血骑兵团!汗血骑兵团!”
背后环马高地上陌刀战斧阵的余部在狂呼!
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他们过去数日死命作战的目的是什么了!
没错,就是为了这一刻!
薛复的胜利,便将是奚胜的胜利!
汗血骑兵团的胜利,也将是陌刀战斧阵的胜利!
“挡住!挡住!”
课里怒吼起来!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来下达这样的命令!
让以冲锋见长的骑兵来防守?开什么玩笑!
然而此刻他却明白这是迫不得已!
数以千计的汗血骑兵成列地冲向那扎眼的大纛!
由于自持必胜,耶律德光这一次并不打算隐藏自己的存在,他的大纛就在军队的中心,他的人就在大纛的底下!哪怕是在黑夜之中,还是有上百支火把环绕着他!
而所有的汗血骑兵团这时则都向那个方向涌去!犹如水银落入水中,不断地渗透过来!
已经混『乱』的契丹士兵并未全败,然而许多人还没有从马岭河北边回来一就算回来也来不及了!
他们已经无法组织起有效的人马来阻挡薛复前进的步伐!
只有课里和撤割有所准备,然而靠着他们特意留下的人马,仍然无法完全阻止薛复的铁蹄!
马岭河南岸的硝烟尚未落定,但战场的重心却已经忽然转移。
南方远处,一个受伤的汉子支撑着自己,默默看着北边,喃喃道:“薛复,不要失败啊!”那是刘黑虎。他低下头,继续去寻找奚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