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迈在旁边却听得呆了,忽然想起:“我整个人来到了这个世界,家里那边可怎么办?爸爸妈妈丢了儿子,可怎么办?嗯,希望我是被拷贝到这个世界的人,或者那个世界还有另外一个我在爸爸妈妈身边尽孝。”然而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事已属荒唐,所谓自己是个被复制的人,或者说那个位面有另外的一个自己,不过是一点渺茫的希望罢了,里家人如今怎么样了,今生怕也是无法知晓了,眼角忽然有些湿润。
说话间杂粮粥已经煮好,奚胜端在一边,要等粥冷了再喂母亲吃饭,这才搬了块石头坐在张迈身边,道:“特使,你这次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张迈调整了一下情绪,正想开口,帐内奚胜的母亲呜了两声,张迈刘黑虎都不知何意,奚胜一脸羞愧之『色』,道:“特使等等。”进去抱了他母亲出帐,到一个阴暗处去了,张迈便猜到奚母是要溲溺,闻闻帐内的臭气,忽然明白:“这几日大伙儿全心备战,奚母缺乏照料,人有三急,她行动不便,怕都直接在这里头解决了。”想想这份肮脏,人自然就觉得恶心,同时也生出了惭愧之意。
过了一会奚胜回来,安置好乃母,看看张迈的眼光落在小帐一堆肮脏衣物上,一张粗脸都红了,赶紧几下子收拾好,脸上甚是歉疚:“特使,真是对不住,你看我这……真是……对不住。”
张迈默然,道:“其实我也没什么事情,就是刚好路过,进来瞧瞧。那粥差不多可以吃了,你快喂老太太吃吧。”
告辞出来,奚胜送出了老远才匆匆回去。一路在黑暗与火光中行走,刘黑虎似乎想到了什么,可他不会说话,四周也就静悄悄的,张迈也没再去找其他人,自然而然就回到了自己帐中,独自呆坐了好久,忽然感悟到这个世界的真谛远非自己所想的那么轻松简单,之前他觉得杨定国短视了,竟然没觉察到的回纥人潜藏的祸心,这时却才发现自己浅薄了,只知一味地奋进求胜,却不知背后尚有许许多多不是战略与计谋就能解决的事情。
他忽然想起了一个故事,说的是古代的某个割据政权面对中央王朝的讨伐,君主下令投降,那个国家本来还有十四万军队,却在一道命令传下后就全体解甲归降了,那个割据政权的君主连同妻眷也被俘虏到了中央王朝的京城,刚刚统一天下的皇帝和亡国君主的妃子谈起亡国之事情,那个妃子做了一首诗说:“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当时张迈听到这个故事时为那位妃子豪气『逼』人的谴责拍案叫好,这时却忽而想起:“那十四万人,为何要解甲?难道他们个个都是懦夫么?若是奋起一战,难道就打不赢?就算最后真的输了,也不枉了好男儿的一腔热血!可他们为何却这么轻易就降了?”
打仗毕竟不是游戏,而是过日子中的一部分,打仗以胜利为最终目标,但过日子却不是的。
若不知道将士们为何会怯懦,又如何让他们勇敢起来?
自己如果找不到答案,是不可能带领唐军找到生存之路的,更别说什么拯救唐民、说什么规复西域、说什么振兴大唐了。
“啊!今天居然多了一盆野菜汤!”
刘黑虎兴冲冲地从炉灶那边捧了晚饭回来,往日吃饭总是干咽,要么就是就着一点清水,今晚吃一口饭,喝一口汤,大叫畅快,道:“王二嫂子今天真是不错!不但准备了饭,还准备了汤啊!”
听他吃得兴起,张迈这才觉得肚子饿了,吃着饭,喝着汤,却觉得饭和汤是两个人的手笔:饭做得很粗糙,里头甚至还有没淘洗干净的沙子,汤虽只是几棵野菜,而且又没有油水,却整治得十分用心,靠近瓦盆,在菜香之外隐隐还闻到一股幽香。
这可不是王二嫂子的味道。
张迈心里浮现出一个少女的倩影来。
看着眼前这盆野菜汤,再想想奚胜的那锅杂粮粥,那升腾的热气似乎已为张迈写出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