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夏之萍离开时落寞的背影,林笑棠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董嘉怡斜眼看向他,口气却含着浓浓的醋意,“能帮就帮,元剑锋虽然不争气,不过夏之萍人还不错,别因为我,就不敢帮人家。”
林笑棠赶忙赔笑,继而又是苦笑,“这忙我也得能帮的上啊,元剑锋自不量力想着脚踏两只船,结果两边现在都靠不上,我只能试试看了。”
董嘉怡从手指上褪下戒指,又塞到林笑棠的手中,“还给你。”
林笑棠一愣,“这是干嘛,你又反悔了。”
董嘉怡一笑,“不是反悔,而是刚才的仪式根本就沒有完成,等到你下次有诚意的时候,再來求本小姐吧,我拭目以待喔。”
说着一转身,背起手,蹦蹦跳跳的上了楼。
林笑棠看看手里的戒指,无奈的一笑,只好重新装进了口袋。
刚要上楼,焦达跑过來,“老板,请柬。”
“谁送來的。”
“军情处,庄崇先,约您晚上七点四马路临风楼。”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已经來到民国二十八年的年末,萧瑟的寒风再一次光临上海,虽然依旧是灯红酒绿不夜天,但街上的行人明显少了很多,这一年來,日本对上海的控制愈发强化了,租界外的区域,到处都挂上了刺眼的膏药旗,成队的日本宪兵昼夜不停的在街道上巡逻着,而租借也已不复当年的繁华,每天都有大量的难民涌进來,租界一时间人满为患。
经济萧条、人口激增、物价飞涨,这些都是租界局势进一步恶化的原因,租界政府显然已经沒有能力和精力來处理这些事情,英法已经对德国宣战,双方在马其诺防线延续着奇怪的“静坐战争”,而且看來战争的爆发之时时间问題,英法已经沒有精力來处理租界的问題了,他们对待日本人的态度只能是妥协、再妥协。
林笑棠看着车窗外的街景,忽然想到洪查维当时与他合作时开出的条件,难道日本人还真的准备对英美法开战吗,两线作战,他们吃得消吗,但无论如何,这对中国來说都是个大好的机会,能将英美法等强国也拖入战争的深渊,说不定正是加速了战争的结束。
临风楼的顾客不算多,上到二楼的雅间,更是只有庄崇先预定的那个房间开着门,看來时局让这些酒楼餐馆也是生意骤减哪。
庄崇先和宗飞已经提前來到,看到林笑棠进门,宗飞赶紧起身,等到林笑棠就座,宗飞却无论如何不肯坐下,他对林笑棠一挤眼,“庄先生今天有话要对你说,咱们兄弟改天再聚。”
说完,他脚上跟着林笑棠的郭追和焦达,几个人在楼梯口开了一桌,一面吃饭聊天、一面牢牢地把住了上楼的唯一通道。
“庄先生,我给你的那些膏药可用完了,我那还有,明天我派人给您送过去。”林笑棠边斟酒、边问道。
庄崇先呵呵一笑,“佑中啊,你的那些药膏的确是功效非凡啊,我这老寒腿,多少年了,从來沒这么爽利过,真是要好好歇歇你呀。”
林笑棠和庄崇先一碰杯:“您太客气了,您是宗大哥的长辈,那就是我的长辈,再说,这些膏药也不是什么贵重药物,你需要的话,我随时可以调配一些,不过是乡下的土方子而已,但这药并不能治本,您还是要请名医好好诊治一下啊。”
说了几句闲话,庄崇先直接切入了正題,“元剑锋的太太是不是找过你。”
林笑棠一愣,刚要开口,庄崇先连忙一摆手,“佑中,你别误会,我绝对沒有监视你,我只是猜想她一定会去找你。”
林笑棠点点头,“沒错,下午她刚來柯华找过我,还是为了元剑锋的事。”
“哼。”庄崇先将酒杯重重的放在桌子上,“不成器的家伙,居然沦落到要靠女人來保命,他之前的威风跑哪里去了。”
庄崇先用手点指桌面,满脸的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亏我还出面让你放过他,现在一看,这家伙就是个白眼狼,你知道吗,他已经投靠了李士群,军情处很多消息都是他泄露出去的,要不是这次我离开上海一段时间,他忙着抢权夺位,我还真不知道他在私底下做了这么多的小动作。”
林笑棠也是一惊,元剑锋迫不及待的想要往上爬这可以理解,也不难接受,毕竟他原先就是高官子弟,繁华落尽之后,那种极度想要再度证明自己的渴望是显而易见的,为了这一点,他绝对不甘于平淡,但令林笑棠沒有想到的就是,他为了达到这一目的,竟然投靠了李士群这个疯子,以他的能力和智商,想要跟着这些大人物玩游戏,下场只有一个,死。
但林笑棠又在不经意间想起夏之萍的眼神,他暗暗叹口气。
“庄先生,他们两夫妻和我至少还有一段同窗之谊,希望你看在我的面子上绕他这一次,以后就将他搁置起來,让他自谋生路吧,今后如果元剑锋再执迷不悟,那就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您看,怎么样。”
庄崇先赞许的点点头,“佑中,宗飞和我多次说过,说你是个极重感情的人,咱们以前打交道的时间少,可以说互相不算了解,但今天,你能对待元剑锋以德报怨,我庄某人佩服你,也不枉我对你如此看重啊。”
两人重新干了一杯酒。
庄崇先将元剑锋参与苏州那件事情的经过又原原本本的讲述了一遍,林笑棠也是暗暗心惊,元剑锋肯受吴四宝的摆布,这就已经不仅仅是出卖军情处那么简单了,这证明他已将自己牢牢的绑在了七十六号的战船上,七十六号兴,他则兴,七十六号亡,他必亡,林笑棠忽然想到夏之萍,心头蓦然间沉重了许多。
庄崇先把林笑棠当做生意人,加上喝了几杯酒,因此说话间并沒有许多的顾忌,他隐晦的向林笑棠提及,苏州这件事,日本人的态度很是奇怪,一方面说是吸引抗日武装出现加以剿灭;另一方面则开始严查参与此次袭击的人员,尤其是从几名被俘的人员口中他们挖到了不少可用的信息,听说吴四宝如果不是被李士群极力担保下來,日本人是不会放过他的,但此次事件到此并不会结束,日本人和七十六号方面都需要有一个够资格的的人來承担这件事情。
林笑棠的心一宽,庄崇先既然这么说,那元剑锋的情况暂时是无虞了,可他也很好奇,日本人和七十六号到底要选哪一个來背黑锅呢。
正说着,外边一阵喧哗,就听见宗飞高声喊道:“张老板,庄先生在这里请客,我去为您通报一声。”
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來,“通报什么,我只是过來和庄先生打个招呼而已,不用那么麻烦。”
听到这个声音,林笑棠和庄崇先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对方,相视一笑,心中均暗道:“最佳替死鬼就是他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我愿入瓮
门倏忽间被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进房间,看到庄崇先身边的林笑棠,不禁一愣,脚步僵在了门口。
庄崇先抢先站起身來,“张老板,这是哪阵香风把您给请过來了。”
张啸林看看林笑棠,眼中闪过一丝愠色,冲庄崇先一拱手,“我在隔壁的翠竹轩喝茶,一眼就看到庄先生的车了,这不,过來打个招呼。”
庄崇先笑着说:“相请不如偶遇,我和林老板在这里谈点生意,难得又遇见张老板了,一定要一起喝上几杯啊。”
张啸林本沒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林笑棠,本不想在这里多耽搁时间,奈何庄崇先执意挽留,他一时竟然犹豫起來。
庄崇先向林笑棠使个眼色,林笑棠也站起身,“张老板,相逢即是有缘,既然來了,坐下來聊聊,喝杯水酒又有什么打紧的,庄先生盛意拳拳,难道您忍心驳了他的面子吗。”
张啸林无奈,只好在旁边的位置上坐下,林笑棠为张啸林满上一杯酒,端到他的面前,“张老板,晚辈知道您是见到我有些不开心,以前的事情都是晚辈年轻气盛,您是上海滩的前辈,德高望重、心胸开阔,今日,晚辈就以这杯水酒向您请罪,希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咱们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您看怎么样。”
张啸林冷哼了一声,并沒有结果酒杯,反而直视着林笑棠,“和尚是你杀的。”
林笑棠端着酒杯,脸上的笑容不减,“张老板明鉴,晚辈是奉了财政部的命令去杭州督办物资统制事宜,您的手下,也就是那个叫和尚的,不问青红皂白就打了财政部的几个专员,还威胁晚辈立刻离开杭州,可当晚辈离开杭州到达临安后,他竟然又趁夜潜入旅馆,想要刺杀晚辈,结果被人发现,死于混战当中,这点,临安宪兵队的向井队长可以证明。”
张啸林拍案而起,“我不管是什么原因,总之和尚就是死在了你的手上,你说我独断专行、不讲道理也好;说我倚老卖老、倚强凌弱也成,但总之我的手下是死在了你林笑棠的手上,以前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但这件事,你一定要给我一个交代。”
林笑棠剑冲着庄崇先一摊双手,酒水撒的满地都是,“庄先生,不是我不给您老面子,您也看到了,张老板是存心将我赶尽杀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