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两日,到了三公主的生辰,水敏辉和水敏玉忙着赶同窗聚会,果然无法赴宴,老夫人便带着几个孙女儿去往了姚府。今日前来赴宴的宾客众多,老远就看见门口的马车排着队在往大门口进,尚书府的马车在二进门处停下,便立时有丫鬟上前问是否需要软轿,老夫人婉言拒绝,丫鬟便带着老夫人往内院,姚老太君居住的倾竹院走去。
不同于尚书府叠石理水的江南风格,姚府的景观以新颖别致为美,亭台楼阁、水榭回廊,每一个建筑都有它独特的风格和标致,且雕塑众多,每隔一段路便有一些栩栩如生的雕塑,比如碧兰亭旁是一名少女穿着束腰罗裙翩然起舞,她的手中赫然托举着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那模样,仿佛是真人定格在了那里,神奇得令人咋舌!绕过花园,是一条两边种了梧桐的绿荫大道,梧桐树之间,或母亲抱着婴孩微笑,或稚童嬉戏喷跑,或少年埋头苦读、扬剑习武,或少女安静刺绣、抚琴作画……小路的尽头,是一家子席地而坐,老人小孩笑逐颜开、中年夫妇相敬如宾。
水玲珑一路走过去,仿佛见证了一个人从出生到迟暮的历程,温馨得令人鼻子发酸。
和丫鬟简单交流了几句,水玲珑才知晓了三公主在姚家举办生辰宴的真正原因,原来,自从出了小德子偷带东西出宫的事后,姚皇后便下令在宫里展开了一系列的搜查,每天都有人中枪,每天都有人死亡,试问这样的环境,怎么适合举办宴会?
而姚家一个小小侍女都能对宫中的情形了如指掌,由此可见,皇亲国戚就是与寻常官家不同的。
到了倾竹院门口,丫鬟介绍了一番,福着身子退下,门口的婆子神色庄重地行了礼,“水老夫人吉祥!水小姐们吉祥!”紧接着,便有内院的丫鬟前来迎接,一系列的交接工作行云流水、配合默契,下人们的素养和气质更是比尚书府的高了不止一星半点儿。
老夫人理了理衣襟,坦然地跨进了院子,这时她患病数年来,头一次在公众场合亮相,自然是有些谨慎的。她挽着水玲溪的手,亲热得仿佛和她没有间隙。一个二品尚书的娘,若非女儿曾经是二品宠妃,给她弄了个诰命,她如今连秦芳仪都比不过,现在女儿垮台了,她还有什么能拿出来撑场面的呢?当然是未来的太子妃了!只要她是太子妃的亲祖母,便没人能看轻了她去!这一刻,她方才意识到水玲溪的重要性来。
水玲溪柔柔地笑道:“祖母,您当心台阶。”
老夫人和蔼地拍了拍她的手:“你孝顺,我心里有数的。”
有数你还对水玲珑那么好?前段时间把水玲珑捧上天的人是谁?心里这样诽谤,面上却笑得优雅甜美:“大姐,你照顾好三妹和五妹哦。”有点儿把水玲珑当老妈子使唤的意味!
水玲珑笑得眉眼弯弯:“我是长姊,照顾妹妹们义不容辞,便是二妹,我也会竭力照顾的!”
不知为何,听到“竭力照顾”四个字时,水玲溪的心里打了个突……
妇人们说话不习惯像男人那样在花厅里规规矩矩,分得严严明明,姚老太君坐炕头,身旁分别是三公主和姚欣。
姚老太君,名唤南宫雪,与姚老太爷是表兄妹,共育有两子一女,长子姚庆丰入朝为官,正是姚成的父亲;次子姚庆麟驻守边疆,鲜少回京,姚欣乃他之女;姚华音是当今皇后,也是云礼、三公主和七皇子的生母。
姚庆丰的妻子是栗程的妹妹,所以姚家和栗家也是姻亲关系。这似乎可以理解,为何荀枫一心想要拉拢栗家了,因为姚家是太子母族,直接收服怕是不易,若是通过栗家向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博得姚家支持的几率便大了许多。
姚老太君亲自剥了片橘子塞进三公主嘴里,笑着道:“我的小心肝儿,今天生辰,想怎么过?”
三公主吃了橘子,歪着脑袋道:“外祖母都准备好了,还来问我呀?”
憨态可掬的表情瞬间逗笑了一屋子的人。
姚大夫人(栗敏)就用帕子掩面笑道:“唱一日堂会可好?”
三公主又吃了一片橘子,睁大亮晶晶的眼眸道:“一日怎么够?少说得三日吧?”
姚老太君点了点她脑门儿:“你这皮猴儿!玩三日,回宫你母后不得揍你!”
三公主不以为然道:“所以我就干脆不回了,直到成亲前都住这儿!”
“依我看,三公主怕是想天天见到郭将军吧!就不知郭将军今儿来了没?”姚大夫人打趣地问道。
这话一出,免不了又迎来一阵嬉笑,三公主和郭焱定了亲,婚期就在太子和水玲溪的婚礼后不久,大周民风还算开放,定亲男女偶尔见面无伤大雅,但这种思念之词有些过了,好在都是一家人,不往外传便是。
诸葛汐坐在姚大夫人的下首处,很是安静,安静得有些异常,只是大家笑,她便也跟着笑。
“老太君,三公主,礼部尚书府的人来了。”门外的丫鬟禀报道。
姚老太君花白的眉毛微微一挑,继而笑开:“快请!”
老夫人带着水玲珑一行人进入内室,给三公主见了礼,几位晚辈又给老太君和姚大夫人行了礼,姚大夫人和诸葛汐起身给老夫人让了座儿,虽说身份上谁也不输给老夫人,但来者是客,何况还是与老太君同岁的长辈?
三公主先是看向水玲溪,用一种半是惋惜、半是古怪的眼神,直看得水玲溪心里发毛,难道她脸上长东西了?亦或是裙子破了?水玲珑局促不安地坐了下来。
三公主又朝水玲珑眨了眨眼,水玲珑微笑颔首,视线越过三公主和郭老太君,看向了一旁的姚欣,她和姚欣在这一世仅一面之缘,便是赏梅宴那次,三公主传球给她,她又传给姚欣,姚欣一击即中,她们队获胜,姚欣成了武试冠军。姚欣属于话少的那一类,不腼腆,就单纯的惜字如金,感受到了水玲珑友好的注视,她扬起唇角,微微一笑。
姚老太君问起了老夫人的身体:“病了几年,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我瞧你气色好极了!”
这是客套话,实际上,老夫人太过忧心水沉香,饮食睡眠大不如前了,老夫人笑道:“总算能出来活动活动,这把年纪,还图个啥呢?够了!”
姚老太君扶了扶发髻上的珠钗:“话是这样说,但不看着儿孙们成家立业,心里始终有些放不下,都说人老了就甭操心啦,儿孙自有儿孙福,可看得开的又有几个?”
老夫人微微一叹,继续和颜悦色道:“是啊!我瞧三公主生辰宴,操心的还是您啦!”
姚老太君仿佛很开心的样子:“我是甩手掌柜,动动嘴皮子,其余的都我大儿媳和孙媳做了!”顿了顿,略微诧异道,“你儿媳没来?”
“染了风寒,在屋里躺着呢,想过来的,却是怕过了病气给三公主。”这样解释,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老夫人环视四周后问道:“怎么没看到二少奶奶?”说的是姚成的弟媳。
姚大夫人笑着答道:“哦,佟哥儿有些吐奶,我让她别过来了,就在房里照料孩子。”
不知想到了什么,诸葛汐的神色暗了暗。
老夫人用余光瞄了一眼诸葛汐,忍不住暗叹,身份再高贵又如何?女人生不出孩子等于半残,二少奶奶明明只是个商贾之女,却三年添两孙,姚家谁还敢看不起她?姚老太君还是太软弱了些,若换做是她,早给孙子纳十多房妾室了!
姚老太君担忧地皱起了眉头:“还在吐吗?请大夫看了没?”佟哥儿是她的第一个重孙,她真真儿是宝贝得紧。
姚大夫人报以一个令人心安的笑:“大夫看过了,说是夜里着了凉,我让大夫暂时在住在了府里,好随时给佟哥儿诊病。”
姚老太君的眉头稍稍舒展:“住下是对的!你回头告诉晏颖,这些日子甭来请安了,一心一意照顾佟哥儿吧!”
姚大夫人福了福身子,温婉地道:“是,母亲!”
姚老太君深沉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诸葛汐的身上,想说什么,可碍于场合终究一个字也没蹦出。
“老夫人,宣国公府的人来了。”
宣国公府来的是栗夫人和栗彩儿,上回水玲珑让叶茂踩坏了栗夫人的车轮,栗夫人摔断腿骨,在床上躺了整整三个月,前些日子才开始下地走动,但通过细看之下略显蹒跚的步伐可以推断出她并未好利索,应当卧床歇息,可她……却来了!
“三公主!姚老太君!”栗夫人热情地打了个招呼,忙拉过身后的栗彩儿,“还不快给姚老太君见礼?”
“是!彩儿给老太君请安,老太君万福金安!”栗彩儿端庄优雅地福了福身子,声音宛转悠扬,像泉水叮咚,闻者身心舒畅。
姚老太君笑逐颜开,对老夫人说道,“瞧现在的年轻姑娘,一个比一个俊,看得我这老婆子眼花缭乱!直叹自己老咯!”
老夫人配合地嗔道:“可不是?看着她们,忍不住想起咱们年轻的时候!岁月不饶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