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寻欢撑着身子坐起来,看着窗子上放的一盆杜鹃。他从来不奢求谁对待他能像对待一盆好好的花,他更像是恹恹的空心菜,外面看着还完整,其实内里的心已经空了。
空了的心,如何给予她回报?
苏寻欢躺回床上闭上眼睛。
倒不如不回应,反正她总会厌烦他这副样子的。
诗社大会名字里有诗社两个字,事实上却是沉香阁揽客的手段。
比起满身庸俗脂粉味的半老徐娘,能吟诗作对的曼妙少女似乎更能勾起男子的怜惜之心。而烟花之地举行的诗社大会,自然是吸引不了正经家的女子来参赛的,这都在言伤的意料之中。是以当言伤落座在为她特设的席位之上,看着满目的烟花女子娇笑连连,向围观男子目送秋波,她表现得十分淡定,甚至还端起身边的茶喝了一口。
这种淡定一直持续到苏寻欢的到来。
身穿单薄白衣,抱着旧琴,露出大片精瘦胸膛的男子笑得令湖中柔柔芦苇都黯然失色,在女子惊艳的目光中,苏寻欢穿过众人的簇拥走到言伤面前,弯了弯腰。
“草民苏寻欢,参见欣荣公主。”
他又变回这个样子了。
言伤皱起眉头,上次分别之时他分明已经对她的触碰有了反应。而现在,他又换回了这一身松松垮垮的的衣服,甚至连一头黑发都未绾好,就这么放浪不羁的站在她的面前。
“如果你觉得这样才快活的话,那就这样吧。”
她的话看似毫无逻辑,苏寻欢却觉得自己的心又开始不规则的快速跳动。
“是。”说罢,他竟觉得有些慌张,转身匆匆到了预先划给他的地方,将琴放在膝盖上席地而坐。
“公主,这个……”
丫鬟小萝将一个绿瓷小瓶递给言伤,面有难色:“您说见到苏琴师就给他,可是方才他走得太快,奴婢来不及……”
那是宫中珍贵的调气丸,她想着在强势的时候给他一点温柔的关怀才准备了这个。不管他现在是什么态度,该做的她总归得做。
言伤接过小瓶,轻轻攥在手中。
诗社大会正式开始了。在女子水平或高或低的吟诵声中,一直以琴伴奏的苏寻欢的琴音显得格外悦耳,收获了一片的叫好声。
言伤一直低着头在想一个稳妥不尴尬的方法将药交给他,是以当人群中传来一阵惊呼声时,言伤抬起头,眼神有些迷茫。
一群人高马大的男子向两边分开来,中间站着奋力挤进来的女子,白色华服,轻灵似水,发丝因为拥挤有几分凌乱,看起来楚楚可怜。
“寻欢。”她微微喘息,眸光晶亮。
“叮咚——”
苏寻欢手上的琴弦猛然断掉,唯余袅袅余音。
“寻欢……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苏寻欢低着头,发丝掩住他的眼睛。半天,他抬起头,笑容妖冶而奇异。
“辛夫人,你终于,回来见我了?”
这就是胡姓小姐了。言伤紧了紧握住绿瓷小瓶的手,忽然也笑了笑,而后收起笑容,轻轻的松开了手。
一声清脆的破碎声。苏寻欢转过脸来看到的,就是阳光下,言伤面无表情的脸,地上的绿瓷小瓶摔得粉碎,几颗褐色的药丸在地上“咕噜咕噜”胡乱滚着。
心里忽的生出慌乱来,脸色也在一瞬间发白。
却见满面寒霜的华服女子缓缓站起来。
在众人的惊呼声里,言伤穿过人群,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5章 拯救二十七岁杯具琴师(三)·完
言伤走得十分潇洒,潇洒得都不像前几日为了苏寻欢与兄长翻脸的她。围观的平民不由窃窃私语起来。
苏寻欢站起来,看着言伤离开的方向,脸色纸张般苍白。半晌,他走了几步捡起地上的药丸攥在手里,然后又半跪下身子去捡碎掉的绿瓷小瓶碎片。
他口里的辛夫人脸色同样苍白。
“寻欢……方才的人,是公主?”
苏寻欢只是专心捡着碎瓷片,并未答话,早有围观的女子向她吐唾沫:“欣荣公主一身贵气,一看就是出身高贵的公主。哪像胡锦翠你当年,无情无义,穿着丝绸的嫁衣也像是披着破抹布。”
“这就是负了苏琴师的女人吗?”
“原来胡姓小姐长这个样子,倒也不是什么天仙样的美人儿嘛。”
“啧,真不要脸,嫁人了还回来缠着苏琴师……”
胡锦翠像受了重大打击一般后退了几步,而后又努力地向苏寻欢走了几步:“不是的……不是的!你们这些人分明什么都不知道!我和他经历的不是公主高贵的出身就能比得上的!”
“我本觉得与你已经无话可说,可如今你回来了也好。”苏寻欢站起身子,似笑非笑。他一只手攥着药丸,另一只手握着碎瓷片,几滴鲜红色的血从指缝流出,“今夜亥时,你到以前的隐蔽之处等我可好?”
“公主,苏琴师昨晚和那女子一起去了十里凉亭。”
“举止如何?”
“据暗卫来报,苏琴师似乎是搂着那女子的腰……”
“我知道了,下去吧。”
不待小萝说完,言伤挥了挥手,而后轻轻揉了揉眉。于是在丫鬟小萝的眼里,看到的便是高贵的女子黛眉紧蹙,闷闷不乐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