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映川红色琉璃一般的眼中倒映着水光花影,与明媚日色辉映,似是微微出神,他站了一会儿,忽然回头问道:“……不知万剑山的人可来了么?”距离师映川较近处的温渌婵听了这话,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道:“是,昨日下午就已经到了。”师映川微垂眼睑,淡淡道:“却不知是谁来了?”温渌婵语气一顿,终究说道:“是掌律大司座以及奉剑大司座……联袂齐至。”
师映川闻言,眸光微深,如今时隔数年,万剑山掌律大司座与奉剑大司座现在已不是厉东皇与沈太沧,而是由二人座下爱徒千醉雪与季玄婴担任,师映川听到两人眼下都在瑶池仙地,心中微动,这时一旁甘幼情忽然沉声道:“……表哥也已经来了,师教主为何却不问起?”她一直心系宝相龙树,纵使当年宝相龙树与师映川正式成婚,也仍然痴心不改,一路蹉跎到今时今日,眼下听见师映川只问及万剑山,却没有提到宝相龙树,虽说这似乎正应该合她心意,但心中却也还是不由自主地为宝相龙树感到不值,而师映川听了这微带质问倾向的话,并没有什么不悦的反应,他的目光在甘幼情美丽的脸上一扫,透出几分令人捉摸不透的意味,然后收回目光,淡无痕迹地伸指一弹,一道肉眼可见的淡红剑气如同微风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到了空气当中,刹那间就将一朵即将飘入水中的落花轻描淡写地击成齑粉,却没有造成丝毫的力量波动,这一手若是看在同等级的人眼里,就会立刻知道师映川的修为已是由至阳至刚、极阴极柔这样的阶段彻底转换成阴阳相生的圆满境界了,是陆地真仙级别的人物,师映川面色无波,既而淡淡道:“……本座乃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武者,纯粹的修行之人,所求的是大道,是长生不朽,至于其他,于本座而言,就如同这花开花落,春秋易替,都是随缘罢了。”
这番话没有半点辩解的字句,也没有丝毫天生薄情的意思,然而其中所透露出的某种东西,却是让人听了不由得心中微震,生出透骨的寒意,仿佛再回首已是几番风雨几度夕阳了,而云辇中阴怒莲听见师映川这番言谈,神色微微一动,她眼中弥漫出回忆之色,却轻叹道:“此时此刻,我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觉得你说不清楚哪里与藏无真有些相象……这样的心境,必然会促成你在武道上的飞跃,但势必也会让你此生彻底难以对人敞开心扉,一生平静快乐的机会也由此断送,我眼见于此,却不知究竟该不该恭喜你。”师映川闻言呵呵一笑,道:“有舍才有得,这世间哪有那么多两全其美之事?只要自己觉得不后悔,没有失去自我,便是了。”
一路再无别话,末了,师映川一行被安排在一处十分幽静清逸的居所,眼下距离大典还有几日,不少人来到瑶池仙地之后,都愿意四处观赏一下这里美丽之极的风光,而瑶池仙地中人也不会阻拦,除了一些门内重要的场所之外,大多数地方都是对外开放,允许众人参观的,不过师映川并没有打算欣赏这里的景致,他坐在蒲团上,一动不动地专心运功,一坐就是一个多时辰,但这样的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外面有人进来通报:“禀教主,山海大狱少主来访。”
师映川忽地睁开眼,他‘唔’了一声,接着便振衣而起,神识展开徐徐散播出去,就在一处方向锁定了一个熟悉的气息,师映川心中微动,随即一步跨出,整个人便再无踪影,几乎是一眨眼之间,他的身影已出现在百余丈外的墙头上,既而衣袂飘飘,瞬息就来到了这处幽静居所的外面,只见那里门前绿藤爬绕,鲜花开满,一个宝蓝长袍裹身,头戴高冠的男子正独自一人负手立在当地,腰间佩一柄样式古朴的长剑,师映川轻叹一声,道:“宝相,你来了。”
男子蓦然抬头,循声看去,只见华服玉冠的师映川站在高高的古木上,不沾染半点尘俗,宛若天人,男子没有表情的脸上顿时如同冰雪融化,露出一丝丝和煦的笑容,他伸出手,一丝极微妙的表情在变化,道:“听说你在这里,我便找上门来了。”师映川无声地笑了笑,但见他衣角微动,下一刻,整个人已经好似一阵清风般来到了对方面前,道:“我就知道你会来。”
他两人在这三年里并不是全无联系的,师映川虽然一直都待在皇城之中,但宝相龙树却也来过摇光城几次,而平时也是互相通信的,所以眼下见面倒也不是那种久别重逢的感觉,一时师映川打量着男子,对方从前因为修炼了某种功法,以致额头之间有一抹浅浅的绯红,现在却是半点也看不见,显然是修为大成,到了沉凝不发的境界,便微笑道:“半年多不见,你进境很快。”他的声音极是好听,却毫不阴柔,自有一番张力,宝相龙树亦笑,却叹道:“我这又算什么,倒是应该恭喜你,终于成就宗师,自此便是长生中人,一世逍遥自在。”师映川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他眼中仿佛有星辰幻灭,雪白如玉的手抬起,食指轻轻摇了一摇,道:“这算什么长生中人?不过是理论上最多三五百年的时间而已,事实上,大部分宗师有个两百多年的寿命就很不错了,这也算长生?”他说着,眼中红焰流转,优雅而炽烈,幽幽笑叹道:“我要的是生生世世的逍遥,要的是千年万年的自在,不死不灭!宝相,这,才是真正的长生啊……”
宝相龙树神情一变,仿佛是第一次认识面前的这个人,也同时是第一次真正了解对方的心思,他沉默良久,最终轻叹一声,说道:“古往今来,从未听说过有人能够真正不朽,映川,千秋万载这样的事情只有山川海洋才能够做到,况且即使是大海,也有海枯石烂的一天,即使是高山,也有变为平地的一日,更何况是血肉之躯的凡人?”师映川却是丝毫不为所动,笑吟吟地不语,宝相龙树也不欲在这个问题上多说,他低语了一声:“希望如你所愿罢。”既而携了师映川的手,微笑道:“也罢,我何必理会这些,至少我们还能够相伴很久,至于那么远之后的事情,现在我也不去想。”又道:“近来青元教发展日盛,不少人对此心生警惕,也许你应该……”话没说完,师映川已经打断了他的话,拉着他的手慢慢沿着小路走着,说道:“我知道你的好意,但如果细细分析的话,宝相你就会知道这对我而言,其实并没什么要紧。”
两人并肩漫步在秀丽的风景当中,这里有一片竹林,一株株绿竹青翠欲滴,竹节微凸,表面莹润光洁,乍一看去,倒有些像是玉做的一般,这么好的一处清净居所,向来也只会安排给地位极高的贵客作为下榻之地,师映川与宝相龙树走在这里,口鼻间嗅到的都是清清淡淡的竹子香气,沁人肺腑,师映川说道:“你说很多人都对我不怀好意,心存忌惮,怕我树敌太多,但其实我根本不用在意这个,你想,这世间固然有那些野心勃勃之辈,但也有很多势力,是一向低调的,而且所辖范围也相对较小,对外一般保持中立,只求保住自家传承和现有利益,这样的人,只要我还没有找到他们头上,他们就会老老实实过自己的小日子,不理会什么,事实上天下这么大,各种各样的想法何其多,你看,比如天涯海阁,他们的目的就是做生意,只要不影响到这一点,他们就不会胡乱掺和什么事,而类似的不少人也都是持保留态度,总而言之,我看起来似乎有点举世皆敌的样子,但实际上这些年来,你见过有人真的来斩妖除魔、为天下清除我这个祸患么?当然,这与我拥有的实力也有很大关系,如果我是个软脚虾,早被人捉去逼问我身上的那些秘密了,但不管怎么样,我现在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表面上自从我的身份暴露之后,貌似就是与全天下为敌了,但这天下却是一盘散沙,各自为营,每个人的想法和立场都不一样,不可能达到相对的统一,所以我根本不必在意,不是么?”
宝相龙树听他一席话,心中豁然明朗,他深深看了师映川一眼,道:“果然,最简单有效的分化之法,就是人心……难怪你总是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并不在意什么。”师映川微笑:“小到人与人之间,大到国与国之间、宗门与宗门之间,只要利益不同,目的不同,就永远不可能拧成一股绳,人性本来就是如此,这些道理其实再简单不过了。”宝相龙树没有应声,他抬手轻轻敲了一□旁的一株翠竹,道:“……映川,近些年来,我越来越觉得你逐渐有所变化,你能告诉我,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你,到底是谁吗?是泰元帝,还是师映川?还是两者兼备?”
师映川没有回答,事实上就连他自己也无法说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偶尔他也会想,这是不是表明自己正逐渐受到宁天谕的影响?多年之后,自己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这样的感觉让他有些迷惑,但谈不上担心,更不会觉得有什么毛骨悚然的,想到这里,师映川五指微微收紧,握一握宝相龙树的手,含笑道:“这很重要么?我只知道我会踏踏实实地走好脚下的每一步路,本质的我并没有变,如果将来某一天你觉得我真的变了,变得让你不再喜欢,不愿接受,那你大可离开我,放弃我,毕竟合则聚,不合则分,这是非常简单的选择,你认为呢?”
没有人再出声,两人并肩携手,漫步于周围的美景之中,师映川身怀寒心玉,即便在这样炎热的夏日里,也是周身凉彻,清爽自在,少顷,宝相龙树忽然开口道:“玄婴他也来了,还有千醉雪,你现在,要去见他们么?”师映川点点头:“有段日子没见他们了,那么,我们就一起过去罢,想必你知道他们住哪里?”宝相龙树笑了笑:“自然知道,我来得可比你要早些。”当下就带了师映川去见那二人,两人速度很快,不多时就到了一处鸟语花香的所在,这里有镜子一般清澈的小湖,倒映着天上白云,千百种鲜花竞相怒放,青草茵茵,几只鹿在悠闲地吃草,几处精致古雅的建筑错落有致地散布其间,红墙绿瓦,意趣十足,一株参天古树下,四个人正围坐在一张桌子前,品茗叙话,师映川眼见如斯美景,不觉赞叹道:“果然自在……”
那四个不是旁人,却是季玄婴、千醉雪以及向游宫、白照巫师兄弟,见了师映川与宝相龙树二人出现,都站起身来,师映川在这三年里不是没见过前往摇光城的千醉雪和向游宫以及白照巫,不过季玄婴由于闭关的缘故,这三年来几乎没有出过万剑山几次,更没有去过摇光城,与师映川是真的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此时见到身穿华服、丰神如仙的青年,季玄婴一直波澜不惊的脸上就露出了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师映川淡然一笑,道:“原来大家都在……说起来,我们几个也真是很久没有坐在一起聊聊了。”说着,跟宝相龙树一起走了过去。
一时间两人坐下,季玄婴倒了两杯茶,分别推过去,师映川捏着杯子,没有喝,只道:“眼下聚在一起,不知为何,我却有物是人非之感。”他虽然说着这样似乎很令人感怀的话,但语调却是轻松随意,谈笑自若,这里诸人各自所属的立场都是不同,其中涉及到的东西委实是错综复杂,尤其师映川如今身份尴尬,大家现在坐在一起,再不是当年的那种场景,其他人听了他的话,一时间心中各有感慨,白照巫看了一眼这个已经与当初截然不同的好友,道:“还没有来得及恭喜你晋升宗师,现在以茶代酒,算是迟来的祝贺罢。”其他几人也一并如此,当下就算是贺过了师映川晋升之事,等到饮完茶,师映川丰嫩红润的双唇微扬,微笑道:“我如今若还在断法宗的话,晋升宗师这样的大事,宗门必是会举办大典的,可惜现在却是不能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季玄婴清澈透骨的目光看过来,却没说话,只是用手轻轻拍了拍师映川的手背,意是安慰,就在这一瞬间,师映川却是忽生感应,下意识不着痕迹地看去,恰好就碰上了向游宫正望向季玄婴的那极细微目光,师映川心头微敛,眼神一触即分,并没有露出什么端倪,依然保持着淡定的姿态,一旁白照巫手持纸扇,轻轻摇着,笑道:“难得聚在一起,这样的机会可不是很多的,所以就不要说这些坏兴致的话了,等下整治一桌上好席面,大家一醉方休才好,不然到下次能再相聚之际,还不知道会是多少时日。”众人听了这提议,一致应和,师映川敛去略有积郁的心情,一如既往地保持着先前的态度,淡笑道:“这样的机会怎会不多?在座的人都是有望宗师之境的,日后自然寿元大增,相对于这样超过普通人寿命两倍以上的漫长人生,哪怕是数年时光,也不过是转眼间的事,以后聚在一起的机会实在很多,没有必要感慨的。”白照巫以扇指点着师映川,笑道:“你如今已是长生中人,当然悠闲自在,自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从容得紧,一切都在掌握之中,自可闲庭信步,我辈却还不知究竟要何年何月才能跨出那一步,你现在却来惹人生恨,这算是故作漫不经心的炫耀么?”
这番话使得众人皆笑,如此一来,一时间便将原先因为身份变化而形成的淡淡微妙滞涩与隔膜之感冲得尽了,当下命人整治酒席,众人坐在一起畅谈闲聊,享受着这难得的悠闲时光。
等到明月悄悄爬上树梢之际,众人已是兴尽酒酣,白照巫与向游宫二人起身告辞,此处只留下师映川、季玄婴、宝相龙树以及千醉雪四个彼此之间有莫大联系之人,这时师映川面色微红,酒意醺然,但艳红的双眼却前所未有地明亮,显然是越喝越清醒,他放下已空的酒杯,目光依次从其他三人脸上一一掠过,微笑道:“我们四个很久没有聚在一起了,这些年发生了很多事情,我们也都各自变了很多,眼下坐在这里,我相信我们每一个人的心里都是感慨万千,而我,是我们四个人里面年纪最小的,记得我第一个遇见的人是宝相,那时我只有十岁,第一次正式下山,后来又陆续遇到了玄婴和十九郎,我从一开始时的年少无知,到现在的勉强成熟,这中间经历了很多,而我与你们三个人也从一开始的生疏到互相接受,再彼此磨合,包容,我知道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可以算得上铭心刻骨的东西,也谈不上一起经历过什么重重磨难,我们四个的关系看起来应该是那种平淡无奇、水到渠成的事情,没有那么多的跌宕起伏,就是这样一份平淡的婚姻和感情而已,但我也知道,我们之间纵使不是身心相随,但还是情意相通的,伴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也都成熟起来,因为人心的改变,永远更胜于时间。”
师映川的这番话说得言简意赅,也没有任何煽情的地方,但在座其他人却依然微微动容,此刻看着面前这个被时光打磨成一个遇事宠辱不惊的成熟男子的师映川,三人心头都有些复杂的滋味在缓缓流动,师映川继续笑着道:“不过呢,这世间并不是每一个故事都会有一个圆满的结果,就好象皇子与公主、英雄与美人成亲之后,未必就是从此幸福美满地生活在一起,直到白发千古,这往往并不是真实的人生,事实上,在被所谓的‘命运’与‘现实’的操纵之下,我们往往会随波逐流,走向不同的方向,或许在很久以后,我们会觉得曾经彼此在一起时的欢乐,那些平淡春秋里的情爱,终究不过是自己与对方漫长武道岁月中的一次回首。”
师映川绝美的面庞上一片从容恬淡,他依次看向三人,柔声道:“宝相,玄婴,十九郎,你们都是非常优秀的人,也有很多爱慕者,而我也是一样,如今我们几个都有自己的立场和阵营,注定了我们之间的感情和关系永远不可能单纯,或许经过时间的洗礼,我们四人之间的一切总有一天会往事随风,但无论如何,纵使从今以后天高路远,风云变幻,你们在我心中也依然是鲜活的,我一定还是会时常想起曾经有过的快乐,曾经一切的一切,永不褪色。”
他说罢,给自己空空如也的杯子里注满了酒,叹道:“拔剑四顾心茫然……诸位,敬我们曾经有过的一切,此时此夜,师映川再不能相忘!”掩袖一饮而尽,哈哈大笑。
☆、二百五十一、绝对不要相信他
师映川说罢,微闭双眸,端起杯子举到唇边,掩袖将杯内美酒一饮而尽,既而哈哈大笑,原本酒意微晕的双颊上越发浮现出淡淡的红云,仙姿绝艳,不可方物,此刻他脑海中有无数场景不断变幻,宝相龙树一往无前的火热决然,季玄婴清冷怡人的平淡,千醉雪似有还无的犀利温馨,方梳碧无声的泪眼,左优昙沉默的顺从,晏勾辰深沉的心思,皇皇碧鸟的笑靥……
太多太多的画面交织在一起,甚至在最后,连江楼如同大理石雕刻而成的面容缓缓出现,当年还是孩子的自己坐在连江楼身边,无忧无虑……师映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将杯子随手放下,也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发现自己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想起自己这个无情冷性的师父了,很多事情都已经渐渐离他远去,自始至终,对方都没有回应过他……师映川哈哈笑了两声,忽然就没了兴致,眉峰微蹙,他微微抬臂盖住了脸,打了个响亮的酒嗝,然后就那么一歪身子,倒在了旁边千醉雪的怀里,酒意随之上涌,意志再不清醒,转眼间就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睡不知多久,迷糊中却忽然间只觉得身上哪里酥麻得紧,随即一波激荡猛地涌出,异样快意的感觉就从小腹以下传递过来,强烈得令人为之颤抖,将师映川从恍惚的沉醉睡梦中惊醒,他惺忪着微微张开双眼,这种懵懂的样子便让某人低笑了一声,将他紧搂在怀里,又另外有人轻轻吻住了他的嘴唇,与此同时,一段男子健美有力的腰肢缓缓上下摆动,从双方的结合处带来一股强烈到令师映川十个脚趾都忍不住蜷缩起来的舒爽刺激,师映川‘哈’地低叫一声,上身微微弓起,朦胧中,他看见三个不着寸缕的人围绕在自己面前,手臂,腰身,长腿,黑发,这一切互相纠缠在一起,令人颠倒迷醉,师映川体内蕴藏的火焰被充分调动起来,直到不可自控的地步,他猛地低吼一声,将身上的人掀下来,团身压了上去,整张脸狠狠埋进对方的胸口,成熟男子身上的味道混合着周围一丝丝的酒香与幽靡旖旎之气,彻底点燃了心中的那把火,将师映川完全吞没,他就好象是一头浑身着火的野兽,而面前的这三个人,就是清凉的泉水,在微不可闻的叹息声中,一场赤坦相见的贴身肉搏就发生在四人之间,四具成熟的男性身体交缠在一起,彻底忘记了时间的流逝,统统沉浸在这场久违的欢乐当中。
夜已深,一轮冷月斜挂天空,柔和的月光倾洒在大地上,室内一张宽阔的黄梨木长榻间,师映川赤身侧卧在一个结实温热的怀抱中,一手抚摩着面前一具肌肤呈蜜色的男体,同时望着旁边不着寸缕、身上布满片片殷红之色的青年,空气中浮荡着满满的旖旎靡香,情·色而暧昧,随着身体表面的薄汗逐渐干透,师映川眯起眼,忽然就俯身吻住了面前千醉雪的喉结,一面覆身而上,用手摸上对方结实的双腿,不容置疑地将其温柔掰开,腰部缓缓一挺,立刻便再次享受到了男子所给予的极致欢畅,与此同时,千醉雪模糊地低哼一声,眉头微皱,脸上流露出痛苦与愉快交织在一起之色,随即就被身上的始作俑者悍然拉入到又一场纵情当中。
正当师映川沉浸在温柔乡中之际,脑海中宁天谕突然说道:“……我要提醒你,作为一个修行之人,不应该沉溺于这样的事情当中,你若要追求大道,那么就要对于人类本能之中像‘性`欲’这样不但无用、甚至还可能对你造成影响的一面牢牢控制住,在这一点上,我比较欣赏连江楼。”师映川低低一哂,没有理会,一直等到大床上的这次欢情盛宴彻底结束之后,师映川才看了一眼已经沉沉睡去的三人,起身披上衣袍,用极低的声音道:“你不必说我,当初你与赵青主在一起,我不信你整日只会看着他而已,清心寡欲。”宁天谕漠然道:“那时我对赵青主是因为有‘情’之一字存在,所以才会有亲近的渴望,若非如此,即便被人挑逗撩拨,我也不会对其他人产生任何想法。”师映川冷笑,淡淡道:“难道我就不是如此?这三人,我对他们都有情,与他们欢好莫非不应该?”宁天谕亦是冷笑,毫不客气地道:“……情?如果只对一个人,那的确是情,是爱,但若是对几个人的话,那其实不过就是一场感情游戏罢了。”
师映川默然,一时间无话可说,他穿起衣裳,走出房间,借着外面的夜色定下心神,漫无目的地信步而行,让自己彻底平静下来,不多时,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师映川身旁,身穿连帽黑袍,正是那具宗师傀儡,要知道师映川自己现在虽然已经正式成为宗师,天下大可去得,但现在他来到瑶池仙地,就是主动到了别人的地盘,而且现在正值群英在此齐聚,藏龙卧虎,不知这其中有多少难缠人物,他虽然是宗师之身,却毕竟还不是神仙,终究是血肉之躯,双拳难敌四手,天下人人都知道他是泰元帝转世之身,而且身上又有着许多莫大的秘密,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分明是一座人型宝藏,许多人不管是各自出于什么目的,都暗中对他垂涎三尺,这世上人心最难捉摸,万一真有什么对他不利之事发生,岂能不防?因此从白天与宝相龙树出来之际,师映川就已让傀儡暗中跟着,总而言之,在瑶池仙地这里,师映川不会让傀儡离自己太远,一旦遇到什么情况,有两大宗师联手,至不济也能够全身而退。
师映川与傀儡信步而行,眼下虽然夜深,但月色清清,足够照明,可以让普通人看清楚大部分东西了,更何况是宗师,师映川心情平静下来,索性就欣赏着沿途景色,这里不愧有‘仙地’之称,端的是美不胜收,师映川之前与宝相龙树三人缠绵,一番尽情鏖战,眼下三人筋疲力尽地沉沉睡去,而他以一敌三,现在却浑若无事,这倒不是说师映川是多么天赋异凛,而是不要忘了宁天谕当初传给他一门在从前结合失传已久的秘法,花费无数心血,才最终研究出的功法,以抽取其他活物的生机,来为自身所用,师映川的一双眼睛就是因此而导致了意外变化,他乃是宗师之身,先前虽能应付三人,却也不免损耗精力,眼下一路走来,花草树木枯萎,几只路过的野兽不幸也丢了性命,而师映川却是眼看着变得精神饱满,气色丰盈。
身体很快就已经完全恢复,所以师映川也就不再抽取生机,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他听着夜风轻拂过山林所发出的阵阵松涛之声,只觉得身心皆畅,不过就在这时,师映川突然抬起头,他皱眉静静待了片刻,然后便与傀儡倏然消失在原地,片刻之后,两人出现在一里外的一道千仞绝壁处,此地薄雾滚滚,四下云海滔游,古木参天,俨然一幅仙境图卷,师映川与傀儡悄无声息地站在一株古木上,师映川从怀里取出了自制的望远镜,放在眼前,举目远观。
只见夜色中,一名长身玉立的男子正袖手站在当地,眼眸狭长,双眉直薄,两片微抿的嘴唇红得就好象是涂上了一层浓浓的血浆,面如冠玉,容仪极美,竟是万剑山剑宗,东华真君傅仙迹,此刻他白皙的面庞上一片沉默之色,深深望着不远处的人,那是一个仗剑凭风的绝美女子,腰间长长的青丝垂穗在风中微微摆荡,月光下,女子眉心处贴着一抹殷红的精美花钿,神色淡漠而冰冷,她容貌气度也不好形容究竟是怎样的美法,师映川一见之下,脑海中便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句:“姑射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但同时眼中亦是光芒变幻,心下大动,只因这女子容貌与记忆中的燕乱云十分相象,与自己如今的面容也足有几分相似,纵使这是第一次见到此女,但刹那间师映川也已经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即将继位的瑶池仙地宗主、自己的外祖母的嫡亲姐妹、同时也是当年傅仙迹的未婚妻,师赤星!
这师赤星既然曾经与傅仙迹有过婚约,两人年纪自然相差不会很大,普通人在这个岁数,必定已是鸡皮鹤发的老妪,而师赤星却是肌肤腻白,秀发如云,月光下真真是玉人一般,师映川见过的女子当中不是没有容貌能与她相提并论的,甚至燕乱云这个天下第一美人显然比她更美,但不得不说,自师映川出生到现在,却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真正可以称得上是仙子神女的人物,便是燕乱云再怎么美貌惊人,也没有这种奇异的气质,令人一辈子也不能忘得掉。
夜色中,郎艳独绝,美人如画,按理说正应该是一幅养眼之极画面,不过此时场间却显然没有那么平静温馨的气氛,师赤星仗剑孑立,剑尖上流动着淡淡的寒光与剑气,直指傅仙迹,眉宇间显得清冷而犀利,眼内寒色熠熠,有清越的剑吟声细若丝缕,自她剑上传来,一股冷彻之极的纯粹剑意隐隐起伏,也就是因为如此,方才师映川才有所察觉,这才找到这里,换了其他人,只要不是宗师,而且离得太远,那么就不会察觉到,不过即便如此,师映川眼下还是与这二人拉开一定的距离,否则即便他与傀儡都是宗师,也还是很可能被人发觉到异常。
事实上这也是因为此时在场的两人都心情激荡,没有心思放开神识探察周围,否则师映川与傀儡虽然小心靠近,也还是很容易被发现,此刻原本应该身在万剑山的傅仙迹眼中露出丝似怅然之意,满是复杂,他忽然轻叹一声,这叹息当中带着无比的惆怅,也带着许多连他自己可能也分说不清的情绪,道:“阿星,自当初一别之后,我们似乎已有很多年没有见面了。”
师赤星脸上无有喜怒,玉色的肌肤被月色映出微微眩目的光晕,当真是令人沉迷,几若天人,她一双眼眸漆黑如墨,且又恢弘深沉,面对傅仙迹,这个自己曾经的未婚夫,她就好象是在面对着一个陌生人一样,看似璀璨动人的净澈双眸里蕴含着一股隐隐心悸的力量,令人不敢轻犯,道:“……当初我便说过,你我之间缘尽于此,最好一生再不相见,莫非真君忘了么。”她声音略显中性,仿佛沉寂不见底,手中的长剑却是丝毫也不曾颤动半点,傅仙迹见状,微微点头道:“……我知道都是我的过错,只不过你如今终于跨入宗师大门,我心中不免为你欢喜,思来想去,终究是按捺不住,私下来见你一面。”傅仙迹言语神态之中绝没有一点为自己开脱辩解的意思,也不谈当年种种纠葛,显得颇为坦荡,无形之中果然尽显一派宗师的气度,师赤星没有立刻开口,但她神色中那种属于冷漠和疏离所特有的冰冷拒绝之意却已是显露无疑,淡淡道:“你我之间又何必再说这些,早年之事早已风随云散,我已是彻底忘记了。”
说到这里师赤星忽然收了剑,却对着傅仙迹微微欠身,行了个万福,道:“……傅哥哥。”傅仙迹一见之下,顿时心中巨浪滔天,眼前的女子依稀变成了当年的青涩少女,一时间竟是不知该如何应对,半晌,才同样微微欠身回礼,道:“……星妹妹。”这是当年彼此之间称呼,几十年都不曾再听过了,初时也算青梅竹马,但后来,却是一切都被自己生生毁去了,这时师赤星身披华服,亭亭玉立,一时间月光如水人如玉,平静道:“……这是我最后一次这般唤你,你我之间,早已恩断义绝,你当年负我二人情谊,我师赤星一生所托非良人,只愿天上地下,再无相见之日,今夜你逼我出来见面,现在既然见了,便请真君离开,莫再扰我清净。”
傅仙迹却是不理这话,只是语气轻柔地轻轻又念了一遍师赤星的昵称,既而哈哈一笑,并不辩解什么,更无口灿莲花之举,他想起数十年前对方决然说的那句‘今日一别,再无相见之日’的话,全身一震,指尖忍不住颤抖了一下,脸容却忽然平静了下来,他静静望向师赤星,眼中露出了毫无压抑的浓浓感情,轻声道:“阿星,当初你说过,若是我在瑶池仙地山门外跪下,向你叩头认错,便可以考虑原谅我一次,可那时我毕竟年轻气盛,虽然明知是自己的错,却到底抹不开面子,但眼下我想问你一句,若是我现在依你从前之言,你可会原谅我?”
师赤星闻言,碧波透明的双眼微露精芒,又似乎已是全然无碍,她目光犹如止水一样,平静自如地望着傅仙迹,好象已经全不关心了,道:“当年你我之间的事,虽然曾经令我痛苦过,也快乐过,但无论如何,一切早已是一去不回了,再谈那种陈年往事,对我而言,于事无补。”
这番话毫无起伏,并无激烈情绪在内,但字里行间,却是万分决绝,师映川纵然在远处窥视,也感觉到了话中的决绝,不料就在这时,异变突生,师赤星毫无预兆地反手拔剑!说时迟那时快,强大不受束缚的力量凝聚成一股,携带着石破天惊、仿佛将一切都能统统碾碎的锐气,一剑刺出!傅仙迹瞳孔骤缩,战斗的本能促使他于电光火石之间已微微抬起手来,似乎要挡住这一剑,但就在这时,不知为何,那只手却是突然顿住,没有真正抬起,刹那间剑尖就刺进了傅仙迹的胸口,这时傅仙迹却好象被点住了穴道似的,任凭宝剑生生刺入,他猩红的唇微微颤动,似是要说些什么,但是又说不出口,只是凝目望着手持宝剑的师赤星,面露柔和之色,远处师映川看得明白,以傅仙迹的修为,怎么可能没有阻挡这一剑的力量?他分明是心甘情愿受了这一剑!然而这却不算完,师赤星面若寒冰,竟是一力向前,她眼下刺中的乃是傅仙迹的心房,若是再深一些,必定就捅碎了心脏,到那时可就真的是神仙难救了!
此情此景,远处藏身于古树的师映川大惊,他来不及多想,只见一道红光自他袖中飞射而出,瞬间来到那二人面前,强大的力量正面击中师赤星手中宝剑,虽未一举将其击溃,却终究拦了一拦,造成剑势偏移,救下了傅仙迹的性命,与此同时,师映川飞身疾纵而去,高声道:“……剑下留人!”声音刚起,人已到了近前,此时距离师赤星持剑暴起,不过是瞬息间。
几乎就在师映川出手的同时,傅仙迹与师赤星就已发现了他,此时这个不速之客已然落在当地,一张精致到极点的面孔,任何语言描绘都无法作出确切形容,明月在他容光的映衬之下,亦是黯然失色,师赤星乍一见到对方模样,纵然在此之前从未见过面,也立刻认出了此人的身份,她微微侧过脸,将宝剑随手甩回鞘内,平静地说道:“……师教主为何要出手阻我。”
他二人说起来乃是亲戚,师映川是晚辈,但他如今身份特殊,所以彼此之间就是平等相对,师映川来不及多说,从怀中立刻取出一只小瓶,倒出一枚疗伤药丸,送与傅仙迹,这才向师赤星微微拱手,说道:“姨……师宗主还请三思,无论宗主与真君之间有什么过节,却也不该如此行事,莫非宗主还真的要将真君打杀了不成?真君乃是万剑山之主,事关重大,宗主就不怕引起轩然大`波,为瑶池仙地招来不测之灾?”师赤星没有开口,她看也没看傅仙迹一眼,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衣袂飘飘间,转眼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当真是干净利落,来去无踪。
这样一来,就只剩下了傅仙迹与师映川二人,此时傅仙迹的伤口已经止了血,他是大宗师,身体强度以及生命力都是一般武者比不了的,普通人受了这样的伤,虽未捅破心脏,只怕眼下也是重伤虚弱,但傅仙迹看起来却显然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脸色微带苍白,双眼看着师赤星消失的方向,定定站着不动,师映川上前道:“真君受伤不轻,还是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罢。”傅仙迹笑了笑,道:“刚才多谢了。”师映川微微摇头:“方才即便没有我出手,以真君的修为,自然不惧,只是真君怎的却任凭师宗主下手,莫非真的就如此不爱惜自己的性命么?”师映川对傅仙迹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此人在他年少之际,对他多有照拂,他自然心里有数。
傅仙迹似乎不愿多提这些事情,只淡淡道:“……是我欠她的。”师映川摇了摇头,虽然傅仙迹以前待他不错,师赤星又是他的亲戚长辈,但他也无意掺和到别人的陈年旧事当中,一时他看傅仙迹应该没什么事,便道:“时辰不早,我便回去了,真君自便,但不管怎样,我还是要多嘴一句: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我辈?真君三思,莫要自误。”傅仙迹微微一笑,他刚才虽然对师赤星的突然袭击没有还手,但那大多只是出于愧疚,况且生死之间有大恐怖,经历过刚才的一幕,没有谁还会故意寻死,他身为一宗之主,当然更加不会做这样的蠢事,便道:“这是自然。”师映川点头致意:“那么,就此告辞。”说着,就准备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