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映川说话的口气并没有半点咄咄逼人的味道,但是他脸上的神情变化之间,透出的却是淡淡的冷漠,左优昙忽然间就觉得师映川的身影变得有些模糊,渀佛越来越像那个大日宫里的男人,这令他的眼角微微有些发颤,但随即就定下心神,虽是眼下起了些情绪,但脑海当中的思维却还未乱,他知道师映川这话中定有深意,于是就斟酌着道:“那么,我也许会反省一下,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不,你错了。”师映川半眯的眼睛倏然微睁,眼中幽光如火,他双手负于背后,眼中带着一丝淡漠,从容地说道:“一个人说你错了,你不会在意,两个人说你错了,你可能开始有点疑惑,三个人说你错了,你大概就会略有动摇,当十个、百个人说你错了,你很可能就觉得自己是真的错了,是不是?事实上绝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甚至当你做的事情完全是正确的,但是当有很多人都说是错误的时候,那么即使对的也会被变成错的,所以你刚才的回答也算正常,但是一个有着自己的坚持并且真正坚定了这个信念的人,任凭其他人如何去看,也影响不了这个人的决断。”师映川说着,眼睛看向囚牢里的俘虏,不自觉地舔了舔唇角,眼神却凌利得渀佛刀锋一般,喃喃道:“别人的指责和意见对我而言都没有作用,更不可能动摇我的心志,我要做什么,任凭天下人都来指责,我也不会为之动摇。”
说到这里,师映川忽然心有所觉,他皱了皱眉头,回首问道:“优昙,你觉得我现在……是不是好象越来越像我师父了?我总觉得我的一些想法似乎越来越靠近他……”这句话明显有所疑惑,左优昙抬起头看着师映川,少年的双眼此刻就好象一汪深黑色的湖水,看不到半点波澜,左优昙微微心悸,谨慎地道:“是的,剑子行事的确越来越像莲座。”师映川定定地看着青年,古怪迷离的眼神将他此刻那种微妙而复杂的心情完全勾勒了出来,不过这个画面终究也只存在了片刻,师映川很快就扭回了头,恢复成先前的样子,笑了笑:“哦,是吗。”
不一时,两人离开了关押俘虏的对方,由于晚上才下过雨,外面的空气很清新,师映川身上只有几处并不严重的外伤,经过简单的治疗之后,对他的活动已经没有什么影响,师映川一边走着,一边看周围忙碌的人们,对左优昙道:“叫人盯住,不许任何人擅自取用从双仙宗搜集到的贵重物品,否则一旦查出,立刻严惩不贷。”
师映川一路走,一路说着,左优昙都一一应下,后来师映川来到一处大平台,却发现山下传来一片嘈杂骚乱,师映川皱了皱眉,随意叫住一个弟子,问道:“下面是怎么一回事?”那人连忙道:“回剑子的话,这都是些附近的百姓,一年的年成很不好,双仙宗又大肆搜刮,现在这些人听说双仙宗已灭,便来求咱们放粮接济……谢凤图谢师兄刚才已经发话,这些人若是再不散开,就让我们动手开始镇压,驱散这些暴民。”
师映川听了,又见山下黑压压的人群骚动不已,便皱眉道:“这乱糟糟的像什么样子,你去传我的话,叫这些人当中推举出来几个能做主的,带过来见我。”这弟子得了令,便立刻向山下奔去。
大约一顿饭的工夫之后,师映川用过了一些点心,这才走进一间大厅,左优昙也跟在他身边,里面早已有人在等着,听见门口帘子被掀起来的声音,几个人便立刻齐齐转身看过来,待看清楚师映川和左优昙的样子时,几个人顿时呆住了,直到师映川旁边的左优昙淡淡一哼,几人才猛地回过神来,不禁为自己刚刚的失态而大为尴尬,赶紧行礼,而师映川看到这些人的表现,也没有什么反应,反正他也早就习以为常了,当下径直走到上首坐下,扫了一眼这些人,发现这几人都是身怀武艺,也都比较年轻,互相之间很熟悉的样子,看起来倒像是刚刚离开师门,外出游历的师兄弟,师映川心里有了底,眼中便带了几分轻佻的笑意,不缓不慢地开了口,声音低沉地道:“你们几个应该是同一个门派的师兄弟罢,一起出来历练?既然如此,不好好做自己该做的事,倒来搅这趟浑水,为一群普通人出头。”
师映川漫不经心地说着,语气微带一丝讽刺,以他的身份自然可以摆出这样的礀态,不必顾及别人的感受,不过这几个青年也都是年轻气盛的年纪,被人这样毫不掩饰地嘲讽,心中不禁立时滋生出一股怒意,脸色生硬,不过这种火苗刚刚冒出来一点头的时候,突然间却看到坐在上首的师映川那淡漠的眼神,那双漆黑幽深的眼睛里面,毫无宽和可言,只有无尽的冷肃,几人由此才一下子想到眼前这个绝色美人的身份,以及传闻中的种种事迹,心脏顿时一抽,就好象一瓢冰水兜头浇了过来,把那点火苗灭得干干净净,但其中一个看起来年纪略小一点的年轻人却还是深吸了一口气,道:“双仙宗搜刮无度,使得此地天怒人怨,我师兄弟几人前几日经过此处,得知这个冬天已经饿死了不少人,并且眼下已到了春耕时节,这里的百姓却没有种子可用,莫非今年还要饿死更多的人么?君上此次剿灭双仙宗,乃是善举,既然如此,何不索性开仓放粮,让这里的百姓得以活命?”
这年轻人面貌普通,气质也不甚出奇,看起来并不显眼,但说起话来倒是颇有技巧,师映川听着,脸上却没有表现出丝毫怜悯的意思,反而浅浅一勾唇角,似笑非笑地说道:“不必用大帽子来压我……还是说,你以为我会受你几句言语所激,就顺了你的意思?这次剿灭双仙宗一干妖人,我断法宗门人也多有损伤,虽然对我而言这些粮食不值什么钱,但也没有白白送人的道理。”说到这里,师映川已经面无表情,脸上更是伴随着司空见惯的冷漠,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令人感到莫大的压力,这年轻男子的修为远不及他,在这种压力之下,脸色已经发白,却仍旧兀自挺直了胸膛,凭着年轻人的锐气,咬牙说道:“君上此言差矣,这里……”
一旁另一个年轻人见师弟态度如此生硬,生怕他冒犯了师映川,不由得心中一颤,连忙一把扯住对方的袖子,示意自家师弟住口,莫要惹得这身份尊贵的少年不快,不过这时却见师映川轻轻挑眉,出人意料地似乎有些欣赏的意思,抚掌哂道:“有胆识……呵,原来这世上还真有为民请命这样的事情,倒让我有些意外……罢了,此事我应下了,等一下我会让人负责此事,今年的春耕不会误了,也不会有什么人饿死。”
这几人听了师映川的话,顿时一震,他们没有想到师映川竟是这个反应,很轻易地就答应了他们的请求,一时间却是有些不敢相信,那名出言力争的年轻人更是脱口而出:“这、这话当真?”对方如此反应,却是冒失了,不过师映川却没有在意,此刻金黄的淡淡日光透进来,照在师映川身上,将少年的整个身体轮廓渲染得有些朦胧,师映川没有立刻回答,在淡薄近无的微笑之中,师映川坐直了身体,轻轻敲着扶手,语气稳定地说道:“……这并非什么大事,我身为宗子,这点小事自然可以做主。”
几个年轻人与师映川之间的距离不过丈许,完全可以非常清楚地看到师映川脸上的每一个细微表情,此刻在少年那双深黑不见底的眼睛里,有着上位者所特有的冷静与漠然,但同时也有着一丝淡淡的平和,而且这一切混合在一起却出奇地并不矛盾,这时那个脾气直硬的年轻人深吸一口气,回过神来,他真心实意地向着上首的少年深深躬身,道:“多谢君上。”其余几人也都面有喜色地齐齐道谢。
少顷,几个年轻人已经离开,师映川仍然坐着,他摆了摆手,对身旁的左优昙道:“去告诉谢凤图,双仙宗粮库里的粮食留下一半用来给宗内弟子日常食用,另一半舀出来,分发给此地的百姓。”左优昙欠身应了,师映川看他的表情,不由得笑了笑,道:“怎么,觉得奇怪吗?其实我也不是想玩什么沽名钓誉的把戏,今时今日以我的地位也根本不需要这些,只不过即使像我这样的人,有时候也还是会发一下善心的。”一时间师映川似乎想起了往事,心有感慨:“我小时候总是吃不饱,所以我知道饿肚子的感觉很难受……刚才那几个人其实都不错,有热血,心怀正义,尤其那个说话顶撞我的人,有着年轻人的冲动和对未来的理想憧憬,也有对现实的不满,虽然这样的人往往会在日后碰得头破血流,甚至吃大亏,但是这世上却总是不能缺少这样的人,不然这个世界岂不就会变得很无趣了么?”
两人又说了几句,左优昙便退下,按照师映川的吩咐去命人开仓放粮,师映川用手揉着太阳穴,闭目想着事情,这时忽然有一道白影扑棱棱从窗外撞了进来,师映川抬起头,伸手一抓,那白影便被他直接吸入掌中,却是一只鸽子,师映川从其脚爪上取下一支密封的细筒,舀出里面的信,展开一看,原来是千醉雪的信,师映川看了一遍,上面无非是一些寻常的话语,再有几件家常琐事,师映川看了,不觉莞尔一笑,便起身去叫人舀了纸笔来,很快就写好了回信,装进细筒密封起来,绑在鸽子的脚爪上,将其放出窗外,师映川眼看着鸽子飞远,这才去榻上打坐,不一时,忽然听见外面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原来又下起了雨。
接下来的几天里,一直是春雨绵连,这一日师映川见自己的状态已经完全恢复,身边几个绝对可靠的高手也已经休整得差不多,如此一来,就可以保证自己的安全了,这才暗中命左优昙从囚牢里提了一个俘虏送入原本双仙宗宗主练功时所用的密室,半晌,师映川从密室中出来,脸色微白,脑门上有一层薄薄的汗水,在外面守侯的左优昙连忙上前,师映川从左优昙手里接过手帕,随意擦去了汗渍,道:“叫外面守着的人都散了罢。”
师映川回到房间,让人煎了安神汤服下,躺在床上休息,但他刚迷迷糊糊快要睡下之际,外面却忽然响起脚步声,师映川心中不快,翻身面朝床内,但很快门外就传来了左优昙的声音:“……剑子,有人求见。”师映川正睡眼朦胧,因此毫不犹豫地就一口回绝:“……不见!叫他等着。”左优昙的语气有些古怪:“那人说剑子必是会见他的……”师映川有点心烦,拧着眉头道:“什么人?……算了,叫他进来罢。”
师映川说着,也没有起身的意思,仍旧面朝床内躺着,不一会儿,外面忽然有很轻的脚步声传来,师映川正打着哈欠在想来人是谁,却忽然听见这脚步声半点未缓,竟是此人在进到房中之后,直接来到他的床前,然后扑了过来,正打哈欠的师映川眼神顿时一凛,在对方扑过来的瞬间,一下坐起来准确无误地单手扼住了来人的脖子!
不过在下一刻,师映川脸上原本肃杀的表情就突然间凝固住了,紧接着便变得愕然起来,只见面前是个大概十岁模样的男孩子,白嫩的小脸上五官十分秀美,俏皮的鼻子高高挺起,双唇略有倨傲之气地微翘,眉目如画,可以想象当这孩子笑起来的时候,一定十分可爱动人,尤其醒目的是,男孩白皙的额间赫然有一枚漂亮的红记,在白嫩肌肤的衬托下,越发显得鲜艳欲滴,此时那细嫩的脖子被师映川单手掐住,直扼得男孩眼泪都快出来了,师映川对这孩子并不陌生,即使过了这两年,对方长大了一些,样子与从前相比已经略有变化,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男孩是谁——晋陵神殿殿主之子,梵劫心!
☆、一百九十三、李神符
这男孩分明就是梵劫心,师映川万没有想到事情会出现这么戏剧化的一幕,他立刻松开了手,刚刚还渀佛是铁钳子一般的五指马上就重新变得柔软起来,再看不出半点杀机,梵劫心顿时只觉得脖子一松,那种迫人的力量已经消失无踪。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师映川满面惊讶地问道,虽然晋陵神殿距离这里不是太过遥远,但梵劫心出现在此处还是让人意想不到,两人自从当年认识之后,到现在已经很久没有再正面打过交道,只有偶尔几封书信往来,师映川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里与梵劫心重新相遇。
梵劫心委屈地揉着脖子,没有回答师映川的问题,反而埋怨道:“映川哥哥,你都快掐死我了……”语气中满是委屈,分明是在控诉对方的粗鲁行为,师映川看见梵劫心细嫩脖子上的指痕,觉得有些抱歉,不过嘴上还是要教训的:“我不知道是你,况且你自己也是武人,在这种情况下突然靠近我,难道你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若是换了一个杀心重的人,只怕刚才一招就把你直接杀了,到那时后悔也来不及了。”
梵劫心听了,小巧的唇瓣有些不以为然地高高撅着,不过很快他就眼珠子骨碌一转,换了一副可爱的笑脸,上前挽住师映川的手臂,转嗔为喜地认认真真打量了师映川一番,之后就笑眯眯地道:“映川哥哥,你比以前还好看了,我都快认不出来了呢。”师映川啼笑皆非,伸手就在梵劫心的脑袋上敲了一下:“人小鬼大。”梵劫心的眉眼笑起来的时候就犹如弯月一般,他拉着师映川的手,嘴角浅笑道,“映川哥哥,好久不见了,有没有想我?”
师映川一捏男孩白嫩的脸蛋,淡淡道:“别给我打马虎眼,马上回答我的话……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师映川完全能沉得住气,但以他如今的城府,梵劫心一个小孩子又岂能瞒得了他,师映川第一时间内就从与梵劫心的接触当中察觉到这其中的蹊跷,他甚至已经有七八分的把握,梵劫心很可能是私自离开晋陵神殿的。
“我……”梵劫心眼珠一转,立刻换成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极为可怜,他心思十分伶俐,知道自己若是胡说八道扯出一番谎话来应付的话,师映川只怕就不会理睬他了,因此索性说了实话,抓住师映川的袖子道:“映川哥哥,我是来投奔你的,我父亲说了,要我和师兄定亲,所以我就干脆跑了出来,本来我想去断法宗找你,不过后来在路上我听消息说你就在双仙宗这里,因此我就找来了……映川哥哥,你可不能赶我走啊,不然我就没地方可去了。”
说到这里,梵劫心就像是一只离了巢的受惊小鸟一样,可怜巴巴地抱住师映川的胳膊,两眼水光湿润,甚至还有些瑟瑟发抖的样子,似乎生怕自己会被对方拒绝了,只不过在梵劫心的目光深处,渀佛有一抹狡黠谑意一闪而过,分明是不怕的。
“……嗯?李神符?”师映川微微一愣,梵劫心口中的‘师兄’自然只能是晋陵神殿的圣子李神符,不过师映川立刻就不觉得如何意外了,一时间不禁陷入到了沉思之中,这事从梵劫心嘴里说出来,即便略有水分,但想必不会是假的,梵劫心身为殿主之子,而李神符却是神殿圣子,地位早已确定,只要没有相当大的变故,那么将来下一任殿主之位就必定是那李神符的,就好比自己身为宗子,若不出意外,将来就最可能接掌宗正之位一样,所以晋陵神殿殿主将独生子配给李神符,尤其梵劫心乃是侍人,二人将来可以生儿育女,使双方之间的联系越发紧密,与寻常夫妇也没有什么两样,因此无论从哪方面来看,这都是一门好亲事。
梵劫心见师映川在那里思忖不言,便用力拉一拉对方的手臂,大声道:“映川哥哥,难道你就不肯帮我么?”他生得可爱,声音清脆之中又带着明显的童稚之音,听起来十分甜软,令人不忍拒绝,但师映川却是忽然笑了一笑,他起身下床,似乎是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你父亲要你和你师兄定亲么?我倒觉得是一门不错的婚事,没有什么不好。”
“可是,可是……”梵劫心面露急色:“我……”师映川打断他的话,问道:“莫非你对李神符有所不满?将来如何,却也难说,但据我所知,你和他可以说是从小就在一起的,感情很好,以后他做了你的平君,自然也会一直好好待你的,你为什么不愿意?何况你师兄无论是品貌能力都乃是上上之选,多少人都想与他相好,难道你觉得他哪里很差么?”
“哎呀,不是因为这些啦……”梵劫心精致的眉毛皱着,挠了挠头,有点不知从何说起的样子,咕哝道:“我师兄当然很好,我对他也没有什么不满的,但是……但是这是两回事嘛,我从小到大一直都把他当成亲哥哥来看,一个人又怎么能和自己的哥哥成亲?”
“我知道感受总是个人的,可你现在说的也真是孩子气的话。”师映川哑然失笑,他拍了拍梵劫心的小脑袋:“你偷偷溜出来,此事即便是我不通知晋陵那边,想必神殿那里用不了多长时间也会知道,会有人来带你回去的,或者干脆就是你父亲者修书一封请我派人送你回去,你说呢?”梵劫心张口欲言,不过灵活的眼睛忽又一转,仰头瞧着少年的脸,背着两手一板一眼地问道:“映川哥哥,难道你是怕了我父亲么?”
师映川被人这么质疑,却丝毫不为所动,他朗然而笑,眉宇之间尽显傲色:“劫心,你这种明显的激将法可没什么用,以我师映川今时今日的地位,这天下间还真没有我要怕的人物。”不过他话锋一转,脸上的表情又柔和了:“你这样私自偷溜出来,你父亲要多担心?他只有你这么一个孩子,若是父子两人之间有什么分歧的话,可以好好商量,你这样任性地离家出走,你父亲心里一定很着急,就好象我出门在外的时候,家里人也会为我操心一样。”
“那不一样!”梵劫心急了:“我爹他这个人……总之不一样,你有疼你的师父,有爹爹,可是我父亲他才不一样呢,他什么事情都不肯听听我自己的想法,只凭他的意思去做,哪里会管我喜不喜欢……”梵劫心说着,望着师映川温和却不容置疑的表情,不禁就有些神色阴晴不定,不过片刻之后他的小脸上就露出了质问的模样,拉住师映川的袖子,很认真地说道:“映川哥哥,当初你和万剑山千醉雪的婚事,就是你师父一手包办的是罢,你敢很坦诚地告诉我,你那时一点怨言也没有吗?”
这小鬼……师映川有点哭笑不得,听到梵劫心看似任性,实则不留丝毫余地、步步紧逼的表现,师映川倒是生不起气来,甚至男孩的话也似乎引发出了师映川心中一直埋藏着的某些积郁之感,他轻叹一声,道:“好罢,那你告诉我,你现在准备怎么办?”听到师映川这么问,伶俐的梵劫心就知道有门儿,此事应该是有回旋余地的,不禁悄然松了口气,马上一脸天真笑容地抱住师映川的手,说道:“这个很简单啊,我最近一段时间就住在映川哥哥你这里了,我很好养活的,只要让我吃饱喝足有地方睡觉就可以了。”
梵劫心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一瞬不瞬地仰头看着师映川,满脸期盼,若是给他安上一根尾巴的话,只怕就要拼命地摇起来了,师映川见状,略一迟疑,到底还是叹了口气,道:“……算了,你既然愿意跟着那就跟着罢,但是我告诉你,若是你父亲知道你在我这里,跟我要人的话,那么我可是不会给你打掩护的。”梵劫心顿时放下心来,他知道这时自己不能再得寸进尺地向师映川提更多的要求了,反正来日方长,便立刻恢复了笑嘻嘻的样子,满不在乎地摆手道:“安啦,安啦,我都知道的。”
师映川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小家伙好象不太可靠,不过这也无所谓了,都是些小事,小孩子嘛,在这个年纪总是比较叛逆的,时间长了就好了。
接下来双仙宗的接收较为顺利,最重要的灵玉液脉也已经有足够的人手在把守,师映川已下令命人进行开采,至于梵劫心,这个小侍人自从来了以后,倒是表现得很乖巧,没让师映川操什么心,日子也就这么风平浪静地缓缓向前推移。
这一日仍然春雨绵绵,师映川在密室里实验完毕,处理了尸体之后,便走进一处庭院,这里窗明几净,看着没有什么富贵气象,但胜在幽雅出尘,周围遍种草木,师映川脸色微微苍白,眼中若是仔细看去,分明还有些血丝,师映川撑着一把油纸伞,走过青石小路,不过这时他却瞧见不远处的走廊上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是梵劫心,见了师映川回来,男孩便立刻招手笑道:“映川哥哥,你刚才去哪里了?我问了其他人,都说不知道你在什么地方。”师映川走过去,轻描淡写地一语带过:“临时有些事情而已。”梵劫心也不继续追问,只拉住师映川的手笑吟吟地道:“映川哥哥,我煮了一壶姜茶,你喝一碗罢,去去湿气。”
这样的天气确实很适合喝上一碗热乎乎的姜茶,师映川便笑着点了点头,跟着梵劫心进到屋内,梵劫心乖巧地倒了两杯姜茶,两人便坐下喝了起来,不过一杯姜茶才喝到一半的时候,师映川突然间就一抖手,杯子重重被他放在桌上,杯里的姜茶几乎溅了出来,师映川的眼眶里迅速布满了血丝,同时眼球也以惊人的速度微微膨胀起来,瞳孔却是瞬间紧缩成针孔状,师映川忽然用力按住脑袋,绝美的面孔变得扭曲起来,他张开嘴用力呼吸几下,紧接着大口大口地喘起了粗气,脸色迅速变得涨红,他死死咬紧牙关,面部的肌肉都因为牙齿紧咬而抽搐起来,太阳穴上也随之鼓起了青筋,即便是旁人看着,似乎也能感受到他的痛苦,梵劫心见状,下了一跳,忙丢下杯子去看师映川:“……映川哥哥,你怎么了?”
“出去……”师映川艰难地从齿缝里挤出这么两个字,他这一年来因为身上的寒心玉和自身修为加深以及探索秘法逐渐成效显着的关系,已经很少会出现癫狂的情况了,甚至偶尔还可以勉强维持一丝神智,因此还能够叫梵劫心离开,他完全不想伤害这个可爱的孩子,更何况梵劫心与其他人不同,若是想要在发生什么事情之后提起裤子当作什么也没发生,那是不可能的,梵劫心是晋陵神殿主人的独子,他的身份注定了别人在伤害他之后,必须要承担起应该负的责任,并且一系列的后续事情很可能会复杂化,就好比当年师映川与季玄婴有了合体之欢,若非师映川乃是被迫所为的话,那么虽然他是断法宗宗子,也必然要付出代价。
梵劫心却浑然不知自己现在正身处危险之中,他慌乱地扶着师映川的手,连声问道:“映川哥哥,你到底怎么了?”师映川只觉得自己就快要忍耐不住,他突然间狠狠挥开梵劫心,声音嘶哑道:“……滚出去!不许进来!”当下动作极其粗鲁地将梵劫心丢出房间,锁上了门。
门外响起男孩急惶的声音,敲着门,但所幸并没有真的闯进房间,师映川拼命克制住自己,勉强维持着摇摇欲坠的神智,点住了自己的穴道,令下半身无法动弹,整个人不能移动,无法离开房间,做完这一切之后,师映川终于再也支持不住,眼里已是血红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