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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1 / 2)

晏狄童听到这里,忽然就打了个冷颤,他虽然年纪小,但生在帝王家的孩子有几个是简单的?方才他是羞怒之下失了分寸,此刻他已经品出味儿来了:那个人来头极大,他惹不起!

“本王知道你的性子,所以你也不要想着暗中派人去做什么,不然父皇也不会保你。”晏勾辰语气之中是深深的警告意味:“那人决不会因为你是皇子就不敢杀你。”一时青年抬头看向天空,只见月色如水:“断法宗……此子若是能为本王所用……可惜……”

……

师映川回到客栈的时候,时辰还算早,但他第一次杀人之后精神上却多少有点疲惫,于是就脱了衣裳,早早上床歇了。

屋外月色温柔,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师映川忽然含混道:“师尊我错了!别打!……”猛然间全身一颤,顿时睁开眼睛,醒了过来,如此茫茫然四下一顾,无非是满眼昏暗,地上铺着一层淡淡月光,哪里有男子的身影?一时师映川呆了片刻,不免失笑,伸了一个懒腰嘟囔道:“看你这点儿出息……”他笑骂了自己一句,然后翻身起来,去把桌上的蜡烛点了,如此一来却是再没了什么睡意,便在床上盘膝打坐,一面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蜡烛燃尽,外面却天色渐明,东方泛起了鱼肚白,未几,伙计送来了热水,师映川简单洗漱了一下,就直接去楼下吃饭,不多时,热腾腾的包子小菜就送了上来,师映川一口稀饭就着一口肉包子,吃得倒也舒服,等喝完了一碗小米粥,刚要叫伙计再添一碗时,却看到一个七八岁的锦衣男孩身后跟着两个容貌阴狷的中年人,从外面走进了客栈。

☆、十二、家书

那跨进客栈的男孩生得唇红齿白,却是那位九皇子晏狄童,师映川见了,心中略觉诧异,忽然却见晏狄童加快了脚步走了过来,拱手就是一礼,脆生生地道:“狄童昨天莽撞,二哥已经教训过了,今日特地来给剑子赔礼。”

他小小的一个人,言行举止却是有板有眼,果然是帝王家那等所在才能耳濡目染出来的,师映川心想若我当真是个十岁孩子,只怕还远不如这皇子呢,当下笑了笑,把手里剩的小半个包子吞了,这才说道:“小事而已。”

师映川反应淡淡,晏狄童却甜甜笑道:“除了这个,还有一件要紧事哩。”小脸上一片天真之色,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向面前这个比起自己也大不了几岁的男孩:“二哥说剑子武艺不凡,我便想着能拜师学艺才好,所以今天就早早来了。”

师映川听了,先是一怔,随即就轻轻嗤笑一声,说道:“我自己才几岁的人,倒能收徒弟了?还是另请高明罢。”嘴上说着,心里却想:“白缘师兄乃是金山公主之子,说起来,也算是这小子的表兄,若是太冷淡不客气了,师兄脸上倒不好看。”

晏狄童却毫不气馁,仍是天真笑道:“我小时候就给宫里的供奉瞧过的,说我资质还好,并不差。”师映川心中暗笑,这‘还好’‘并不差’的意思可就多了,若是这小皇子根骨当真好到一定程度,就好象当初白缘一样,那还不早就送进断法宗了?再凭白缘的一点香火情分,做个真传弟子甚至拜在哪个峰主座下,也十分容易,所以想来这‘还好’的意思大概是说进宗门的水准是肯定够了,但一个皇子,如果只做个普通弟子,那还不如不去。

因此师映川只是伸出手,轻轻搭上晏狄童的手腕,开始摸骨探察,这小皇子腕上戴着两个十香软玉福寿镯子,一碰就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当之声,没一会儿,师映川缩回手,嘿嘿一笑,道:“看来那供奉说得不错,这资质拜入宗门倒是够了。”说着,拿了一个肉包子咬了一口:“不过我跟在师尊身边不过三年而已,只怕再过个十年八年的,师尊也未必会给我开始收徒的资格,而我宗派里的规矩,若是有人擅自将本门心法武功传授给外人,立刻门规处置。”

师映川见晏狄童嘴唇一动,似乎要说些什么,便一摆手阻了对方的话头,微微笑道:“莫非九皇子是要我拼着违反门规也要收你为徒么?我若是在不得师尊允许的情况下就收你教你,到时候我师尊只怕就要亲手废了我的修为,若是再严厉一些,那就干脆要关押在舍身崖一直到死,九皇子觉得我可会为了你,去冒这样的风险?……不过如果只是想拜入断法宗的话,那我倒是可以引荐一二。”

师映川说话时脸上带笑,语气当中却没有丝毫的感情意味,晏狄童毕竟还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再怎么心思深沉也有限,眼下被当面不容置疑地拒绝,脸上就有点挂不住了,其实他拜师只是一个说头,真正的目的是想以此替他二哥晏勾辰与师映川搭上关系,以后徐徐图之,昨夜晏勾辰后来细细地向他说了师映川这剑子身份究竟意味着什么,于是这九皇子回宫之后自己想了半天,到底是孩子心性,今早便干脆瞒着晏勾辰来见师映川。

只可惜这小皇子今天注定要碰钉子,师映川哪里肯卷进什么麻烦里面,尤其是皇位啊夺嫡啊阴谋啊什么的,最讨厌了……他三言两语就打发了这早熟的九皇子,回房把东西一收拾,结算了房钱之后就立刻离开了客栈,离开摇光城前他把打劫来的东西统统换成了便于携带的银票,只留了些碎银子,这才悠哉悠哉地钻进马车,叫车夫上路。

马车又走了一天,师映川在车厢里闲着无聊,便写了一封家书,却不料中午的时候车辕竟坏了,没奈何师映川只得下了车,他把拉车的两匹马解下给了车夫一匹,然后摸了一锭银子并那封信一起交给对方,吩咐这中年汉子快马把信送到断法宗,叫人传到大光明峰,到时候还会有人打赏,那车夫喜滋滋地接了银子和信揣进怀里,没口子地答应着,师映川这才跨上另一匹马,独自上路去了。

……

大光明峰上有大日宫。

白石甬路两旁各有一排粗如两人合抱、高达数丈的雪白高柱,一根根径直排列到底,几乎一眼望不到边,数不清究竟有多少根,男子一袭玉色长袍拾阶而下,长长的袍摆拖曳于身后,无声披散在地,上面绣满了鸟兽,活灵活现,靴底纤尘不染。

当空玉磬之声悠悠,满山上下人等皆匍匐于地,密密麻麻,男子走过此处,不知多久,来到一片茂密的紫色竹海中,这里凉风习习,紫色的竹子映满了眼帘,仿佛没有尽头一般,说不尽地浩淼清丽,男子手中一柄和光同尘显露,随手淡淡一挽,竹海之中,突然剑气冲天。

半晌,有人踏入竹林,青年衣着整洁,发髻上只挽了一根青色簪子,手里却拿着一封信,近前道:“……莲座,有剑子传回来的信。”

男子似乎略略有些意外,伸手接了信,打开一看,只见上面的字迹龙飞凤舞:哈哈,师尊,徒弟想你了,你想我了没有?哎,别说没有啊,我知道你一向口是心非的……嘿嘿,看见我的家书你是不是很感动?我现在正在去桃花谷的路上,都说‘在家千日好,出外时时难’,这话一点没错啊,我的盘缠丢了,还要靠打劫来吃饭,那个桃花谷还挺远的,估计得走一段日子了……话说师尊你年纪也不小了,好象也应该给我找个师母了罢?哎呀,桃花谷,桃花谷,让我去那里取一枝桃花回来,莫不是那里有师尊的相好?哈哈,开个玩笑,师尊你不会生气的是罢?真的不会罢?……

信上罗罗嗦嗦的全是满篇废话,男子看罢,淡淡道:“……油滑东西。”却没有什么不耐烦的样子,一旁白缘笑了起来,他虽然没有看那信上的内容,但以他对师映川的了解,却也猜得到上面写的大概会是些什么,此时不知何处涌来一阵风,撩起了男子的黑发,顿时三千青丝纷纷扬扬。

……

“你我皆凡人,生在人世间,终日奔波苦,一刻不得闲。既然不是仙,难免有杂念,道义放两旁,利字摆中间。多少男子汉,一怒为红颜,多少同林鸟,已成分飞燕。人生何其短,何必苦苦恋,爱人不见了,向谁去喊冤……”

路上一人一骑,男孩骑在马背上,一手牵缰,一手拿着剑扛在肩头,剑上挑着一个小包袱,摇头晃脑地悠闲哼着歌,这柄别花春水已经被他弄了一个细长的黑色布套装着,看起来再不显眼。

“此去桃花谷还有一段路程,已经不太远了,等到了地方摘了师父要的桃花,就可以打道回府,说实在的,离开断法宗这些日子,还真的是有点想念师父和师兄了……嗯,还有皇皇碧鸟那个小丫头,等回去的时候给她捎几盒胭脂,毕竟小丫头也已经到了爱美的年纪了……”师映川正盘算着,远处的大道上却踉踉跄跄地奔来一个身影,这人看见前方的一人一马,顿时眼睛微微一亮,脚下强撑着掠了过去,搭手就是一掌:“……小子,下来!”只看此人动作,分明是要把师映川打下马背,将马匹抢来,师映川眉头一挑,哪里会对这种人客气,当即右脚骤然踢出,骂道:“哪里来的不开眼蠢贼,敢抢小爷的马!”

这一脚看似简单,却无声无息一般,正中那人胸口,顿时将此人踢得喷出一口鲜血,倒飞出去,重重摔倒在地上,竟是晕了过去,原本这人决不至于如此不济,只是他如今身受重伤,无非是勉强支撑着而已,再加上他见师映川不过是个孩子,自然就轻视起来,没有什么防备,却不知这位小爷其实是个煞星,他如此托大起来,自然就是被一脚踢晕的下场。

师映川见这人昏迷在地,想了想便跳下马来,嘿嘿一笑:“想抢马?我先抢了你再说……有来有往嘛!”当即利索无比地摸遍了此人全身,收获银票和银子若干,外加一只巴掌大小的白玉盒,既然用这种质地不赖的盒子收藏起来,那里面肯定就不是什么不入流的货色了,师映川打开一看,里面却是一棵朱红色的小草,散发出极淡的酸气,师映川见了,顿时惊讶道:“阴九烛?”

这东西可是了不得,向来生老病死乃是天道循环,有医中圣手或许可以治百病,但若是对那等因为身体机理衰老而走向死亡的人却是没有什么有效办法的,但阴九烛却是不同,若是一个老迈将死之人服下此物,就能硬生生地再延续大约十年生机,因此这阴九烛的珍贵之处在某种意义上还超出断法宗的造化玉露许多,师映川也是曾经在大光明峰的古籍上看过,这才认了出来,当下不禁欣喜若狂,他一向信奉‘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这个原则,立刻就麻利地把东西收起来,想了想,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厉色,看向地上昏迷的那人,这阴九烛如此贵重,此人若是失去,以后不知会带来多少麻烦,况且就方才之事看来,这也绝对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师映川踌躇片刻,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道剑气弹出,割断了此人的咽喉,这才重新跨上马背,就此扬长而去。

师映川又做了一次洗劫的没本钱勾当,而且竟然从中得了一株珍贵之极的阴九烛,心情一时大好,他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便打马加快了速度,准备找个地方落脚,可惜一直走到夜幕渐渐降临也没看见有什么可供歇息的荒庙野店之类,没奈何,师映川只得草草在一条溪畔下马,燃起了一堆篝火,又去顺手打了两只兔子,架起一只来烤,另一只则留着明天早上再吃。

从火堆上渐渐有香气飘散开来,兔肉被烤得吱吱冒油,师映川仔细转动着树枝,把肉烤得火候更好一些,未几,师映川撕下一条野兔后腿,津津有味地开始吃了起来,渴了就喝点溪水,没一会儿,一只兔子进肚,全身舒坦,师映川打了个大大的饱嗝,就在篝火前开始打坐。

夜色如水,不时有飞鸟惊起,扑棱棱不知飞到了哪里,师映川盘膝坐着,忽然间却倏地睁开了眼睛,暗自警觉起来,很快,远处林中现出了一个身影,朝这边走来。

☆、十三、桃花谷

林中一个人影向这边走来,师映川眯起眼睛看着那人,兀自盘膝坐着不动,待走近了,就看清原来是一个十六七岁模样的少年,生得颇俊秀,有些书卷气,一身青色绸衣,只是脸色却好象很不好,微微苍白着,此人慢慢走到篝火前,在稍远一些的地方席地坐了,咳嗽了几声之后,从怀里摸出一只小瓶,倒了一粒丹丸服下。

师映川看了少年一眼,倒没说什么,却动手把留着明天早上吃的兔子给烤了,等肉熟了便起身拿了烤兔,走到那人面前递过去:“吃罢……你病了?”少年看了一眼师映川,见他年纪小小,便也生不出太多的警惕之心,加上他也确实饿了,而且以他的本事,并不怕这肉有什么古怪,当下就接过了烤肉,向师映川微微颔首:“……小兄弟,多谢了。”师映川笑了笑:“没事,举手之劳而已。”

一时少年默默吃着东西,师映川则继续打坐,那少年似乎问题颇为严重,勉强吃了兔子没多久就开始剧烈咳嗽,到后来竟是一口血喷出,软软倒在地上,师映川微微一惊,过去伸手在对方鼻下一探,还有气,再一探腕脉,原来不是什么生病,而是受了内伤,师映川想了想,便叹气道:“莫非我真的是个好人?”一时弄了点溪水给少年灌下,从怀里摸出药丸喂了对方一颗,他自然是绝对不舍得把那枚珍贵之极的造化丹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吃的,但他离开断法宗之前也随身带了一些药物傍身,此时就取了一颗给这少年服下。

一夜时间很快过去,等到天渐渐亮了,师映川便去弄些吃的,约莫大半柱香之后,师映川提着一只肥大的野鸡回来,却看见那少年已经醒了,师映川放下野鸡开始拔毛开膛,一面对少年道:“没事罢?”少年微微摇头:“……无碍。”师映川把野鸡收拾了一下,开始生火,他随口问道:“我等一下还要上路,你是要留在这里还是跟我一起?”少年权衡了一下,最终说道:“……有劳将我送往桃花谷,方家必有重谢。”

“你是桃花谷方家的人?”师映川一愣,随即笑道:“这可真是巧了,我正要前往桃花谷办点事情,既然你是方家人,那就一起走罢。”少年倒是笑了:“我是方十三郎,阁下若送我回桃花谷,求医之事自然是小事一桩。”

方家乃是行医世家,历代不乏有医道圣手,时常会有人慕名前往求医,因此方十三郎听说师映川要去桃花谷,自然就以为他也是为自己或亲朋好友去方家求医的,师映川知道对方误会了,便笑道:“我倒不是去求医的,桃花谷的桃花四季常开,我是要去讨一枝来的。”方十三郎好看的眉毛微微一扬,显然颇为意外,师映川转动着火上的野鸡,道:“是我师父要我去取的。”方十三郎虽然略觉惊讶,却微笑道:“……令师倒是个雅人。”

两人聊了几句,便渐渐有些熟络起来,一时分着吃了烤鸡,就上路了,师映川把马让给方十三郎骑着,自己则牵着马在前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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