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阿娇松下一口气。看来刘彻待她还算真心,她说过要杀楚姜一人,皇帝便派人跟她身后收拾……当真费了些心思。
她因将匕首掷下:“你们收了去!该扔扔、该埋埋,教本宫眼前清净便行!今儿的事,并非忌讳,既是陛下表过态的,那便不是秘密!——但,要须防不明真相之人乱掰扯,还是不乱传为好。”
“诺!”从侍几人先面陈阿娇,再面未央宫的方向:“遵上谕!”
她叹一口气,心里便又难过了起来:“你们——都退吧……”
从侍道:“不若把这尸首也搬了去?奴臣几个刨了坑,将尸身埋了,保准夫人眼前儿干干净净的!”
“去吧,”陈阿娇缓慢挥了挥手,“去吧……收拾利落些。”
她一个人却站廊下,石墩子似的杵着。出神地望着远外一片雪色,茫茫的,将眼眶子都滚了一层水,闷着,挤出了一片酸涩的泪……
许久,才说:“回桂宫。”
这一年的冬天成了整个后宫消散不去的噩梦,严寒逼仄,每一处宫里,皆守着寂寞,煎熬地捱着。
外头是隆冬,宫里比之宫外,更冷。
整个汉宫,最温暖的春天挪去了桂宫。与未央只隔一线,皇帝的盛宠,再也没有跨远。
谁都知道,桂宫的远瑾夫人,有最出色的姿容,着一袭红氅时,那种张扬明艳的美,毫不矫饰。她是盛放在雪地里的红莲。
冬天里最美。
皇帝像是失了心,自打宠幸桂宫远瑾夫人起,便成日失魂落魄,散了朝便摆驾往桂宫,几乎夜夜留宿,少难得的几晚,皇帝居宣室殿独自夜批奏折,听说还是远瑾夫人将皇帝推出了门,称身体不适才未侍寝。
皇帝万分的心全都扑在了那个明艳张扬的女人身上,人人都说陛下入了魔,陛下瞧远瑾夫人的眼神,不惟是宠爱,竟还溺着一种少难得的欢喜,犹自内心的欢喜——
那必是“爱”。从来君王少有。君王只会“恩宠”,鲜少会“爱”。
古来帝王专情是祸,皇帝入魔似的恩宠连长乐宫都警觉起来,王太后直觉儿子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也曾敲打过,皇帝却连谒长乐宫的次数都少了。
长乐宫这才感觉到了危险。
而后所发生的一切,也许只是出于身为太后的本能,或者,更可以说,是身为母亲的本能。
这世上既然曾有过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必也会有帝王前赴后继地为美人赔上江山而不顾,只为搏卿一笑。
刘彻从来不是这样庸聩的皇帝。
但他年轻时也曾为一个女人这样疯狂过。年后日久,他再想及,竟然连自己都发憷——曾有一个人,汞水一样急速地占据他的心……
她曾经在长安街头回眸一笑,握着他的手疯闹,她转身的瞬间逐渐融进上元节长安街头的灯色里……模糊却清晰。
再回首,能触及他心底最柔软深处的,唯只这一声“娇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