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方大人见得一子再一次往夜空中放出烟火,也不知这位仙尊今夜还有什么神鬼莫测的安排,竟是兴奋得说不出话来。只听高台上的得一子已冷冷吩咐道:“速令人打开宁义城的北门。”方大人问也不问,立刻让身旁的衙役前去传令,然后和谢贻香一同凝视着宁义城的北门方向。
须知宁义城北面的旷野里,正是此番围城的恒王叛军主力所在,早已部下重兵设有三道关卡,谢贻香来时便已看得清楚。如今伴随着得一子的第五枚烟花当空炸裂,片刻之后,便听北面的叛军营地里隐隐传来一阵哄闹声,竟仿佛是被外敌攻入营地,正在展开激烈的交战。谢贻香不禁双眉一扬,沉声问道:“小道长,此番你带来的究竟是哪路人马,居然还能硬闯叛军营地?看来你这路人马的来头倒是不小。”
高台上的得一子阴恻恻地一笑,缓缓说道:“对方的主力今夜早已被宁义城东西二处的动静吸引,待到‘火牛阵’冲破南面营地,又相继赶往宁义城的南面集结。所以北面的营地看似坚不可摧,实则徒有其表,如何谈得上‘硬闯’二字?”
说罢,他又冷哼一声,扬声说道:“事到如今,告诉你们也无妨。此番随我同来的,不过是在江浙一带占山为王的贼匪而已,分别来自‘五磊山’、‘花浪头’、‘龙潭岗’和‘天马山’几座山头,总共不过千余人。之前已有两百人扮作百姓混进宁义城里,此时正在诛杀城里的奸细。而如今冲进北面营地的,总共是五百个身强力壮的绿林好手,每人身负五十斤稻米,合计便是两万五千斤稻米,稍后便会送进宁义城中。”
这话一出,谢贻香和方大人都是一惊,同时脱口问道:“贼匪?”得一子冷笑道:“贼匪又如何?此番他们肯听我号令,前来解救你这座破城,已是给你了天大的面子。你这位宁义太守倘若不愿接受贼匪的援助,执意要饿死在这宁义城里,那也由你!”方大人急忙说道:“仙尊息怒,下官绝无此意,只是……只是有些惊讶而已。正所谓英雄不问出身,这些……这些个义士愿意为国效力,在宁义城危难之际伸出援手、仗义相救,方铁衣又岂敢怠慢?”
谢贻香仍是心中好奇,想不通这小道士怎会和江浙一带占山为王的贼匪扯上了关系,而且还能让这些贼匪替宁义城送来粮食?然而当着方大人的面,她也不便向得一子详加询问,只得默不作声,继续眺望宁义城北门外的状况。
只见就在北面的叛军营地外,此时已相继冲出数百条人影,全都是清一色的黑衣劲装,和夜色融为一体,正往宁义城方向奔行而来,自然便是得一子所说的那五百名身强力壮的贼匪。这五百人身上背负着稻米,也不与叛军恋战,一路闯过叛军营地后,便径直飞奔到宁义城前,由早已打开的北门鱼贯而入。待到五百人尽数入城,高台上的得一子便叫方大人关闭所有城门,盘点今夜送来的物资,随后沉声说道:“六千斤腐竹、五百头黄牛、五万斤小麦和两万五千斤稻米,另外再加七百名绿林好手。今夜的这场法事,便算是彻底做完了。”
那方大人激动之余,竟然当场跪了下来,朝高台上的得一子叩头说道:“仙尊力挽狂澜,只在一夜之间便已逆转宁义城的困局,此等大恩大德,方铁衣没齿难忘!来世即便是做牛做马,只怕也无以为报!今后仙尊但有任何差遣,方铁衣愿效犬马之劳,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得一子却不理他,随手拿起他那个黑色包袱,从方桌堆叠成的高台上慢慢爬下,脸色却有些落寞,自言自语般地说道:“说什么三万军马,不过是些土鸡瓦犬,根本不堪一击,那个家伙未免太令我失望了……难道他竟不在此处,那我岂不是白白忙活了这一夜?”谢贻香知道他说的是言思道,当即上前问道:“接下来应当如何是好?”
得一子正想着言思道的事,听到这一问,顿时没好气地怒喝道:“还能如何?当然是回去睡觉!那个家伙既然要‘兵不血刃、不杀一人’,你还怕他们连夜发兵攻城?”说着,他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重,又向谢贻香说道:“今夜这场法事令我大耗元气,你留在这里随方铁衣善后,我先回去睡觉。”
谢贻香正有一肚子疑问要向得一子询问,连忙说道:“我随你同去。”得一子顿时一愣,脸上居然微微一红,扭头瞪着她说道:“我是说我要回去睡觉!你要随我同去?”谢贻香这才醒悟过来,只怪自己一时口快,也觉得有些尴尬,幸好得一子已冷冷说道:“你不是还有事要和方铁衣解决么?”
谢贻香不解地问道:“什么事?”得一子气得直摇头,当下懒得再理会她,兀自转身下楼,就这么离开了“天云居”。谢贻香回过神来,终于想起的确还有正事要办,连忙向跪在地上的方大人说道:“敢问方大人,如今宁义城里既已有了粮食,那么烹食人肉之举,是否也该到此为止了?”
方大人顿时一惊,急忙从地上爬起,说道:“谢三小姐说得极是,这个自然……这个自然……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下官这便传令全城,严禁烹食人肉。再有以人肉为食者,统统缉拿入狱!”说到这里,他的反应倒也不慢,立刻又补充说道:“至于衙门伙房里的那个女童,既然是刑捕房点名要抓的连环案凶手,宁义城上下又岂敢包庇?下官这便令人将那女童抓来,交由谢三小姐全权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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