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高百川不停地赔罪,责骂自己没能照看好牢中的囚犯,径直将谢贻香从第五层牢底送到了天牢之外。
谢贻香重见天日,回头望着那戒备森严的天牢,方才的一切仿若隔世,不禁叹道:“大好的一座天牢,却关不尽天下恶人。这撕脸魔若是继续猖狂下去,不知又有多少无辜之人要为此而送命。”
高百川一路上旱烟不断,听了她这话,不禁微一沉吟,说道:“哦?撕脸魔……嘿嘿,这倒有些好笑,我劝你还是看开点得好,世间哪有用囚犯来捉凶手的道理?”
谢贻香苦笑不语,忽然涌现出一个念头来:“既然天牢中还关押着一个比雨夜人屠厉害的人,我何不找他相助?”适才在黑牢之中,她惊异于雨夜人屠之死,一直浑浑噩噩,直到此刻才想到这点。然而她立刻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自己根本就不清楚那人的底细,甚至他的连名字都不知道,如何可以信赖?既然连最基本的信赖都没有,又怎能让他相助缉凶这等大事?
当下谢贻香也不再多说,右手轻轻按住腰间的乱离,心中稍微一定,当下便向高百川施礼告辞。
伴随着扑面而来的秋风,那轮红日已逐渐西坠,原来这趟天牢之行,不知不觉中竟耗去了大半天的光阴。谢贻香疾步行进,径直赶往师兄先竞月的府第。谁知当她迫不及待地叩开先府大门,才发现先竞月居然不在府中。
谢贻香心底隐隐泛起一丝不安。要知道师兄先竞月任职于朝中的亲军都尉府,身居的统办一职,那都尉府虽是皇帝的亲信卫队,他这个统办却是个闲差,大多数时候都待在府上读书,除非有特别任命,才会外出几日,也必定会事先告知自己。然而师兄此番骤然外出,自己竟然毫不知情,莫非是当中出了什么变故?
先府的老仆人胡老自幼将先竞月抚养成人,此刻他拄着根拐杖,步履蹒跚,一脸歉意地说道:“三小姐切莫怪罪,前天夜里公子忽然接到上面的旨意,便匆匆出门而去,仓促来不及知会三小姐,只得命老朽代为转达。唉,老朽昨rb打算亲自到刑捕房相告,谁知近日秋气浓烈,不巧却引发了陈年的风湿,一时出不得门,这才耽误了此事。”
谢贻香见那胡老一瘸一拐,连忙扶他坐了下来。她深知先竞月自幼孤苦,全靠这胡老将他养大,一老一少相依为命多年,感情极是深,自己心中早已把他当做了自家长辈。听了胡老这番解释,既然是奉了皇命公干,谢贻香这才稍微放下心来。当下她和胡老随意寒暄了几句,叮嘱他注意身体,随即便起身道别,满脸失望地出了先府。
竟然连一向深居简出师兄也不知所踪,当此时刻,谢贻香满脑子想的又是撕脸魔的案子,一颗心却如同高高挂起的铁锥,根本无处可以着落。她不禁想起了太白的那句“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而此时的自己,却连“黄河”、“太行”的踪影也不曾见着。
她在街上兜了一大圈,眼见一路上尽是萧萧瑟瑟的街道和稀稀疏疏的行人,本来心情就是极差,思绪又混乱起来,感慨道:“说什么当今天下是汉唐之后的又一太平盛世,就京城里这般光景来看,若是没有那四处行凶的撕脸魔,‘太平’还勉强做得数,‘盛世’二字却差得远了。”
然而转念一想:“本朝开创至今,不过也才十多年光景,正是战火初熄、百废待兴之际,又如何能与汉唐相提并论?常听父辈说前朝暴虐,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若是和当时朝不保夕的日子相比,如今安定的天下,也勉强算得上是‘太平盛世’了。”
正胡思乱想间,只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阵争吵叫嚣声,随即便是一干小贩亡命般地狂奔而来,后面是几个挥舞着铁链的公差,张牙舞爪地大声叫嚷着。
原来自本朝建都金陵,赐名为“应天府”以来,朝廷为了整顿京城治安,严令一切商家必须入铺,不可在街边设摊。此令一出,就不断有争执发生,巡街的公差和小贩之间口角不绝,甚至大打出手。谢贻香望着街边那一排店铺,倒有大半是紧闭的,试问那些穷苦小贩,又有几人租得起京城这些个铺面?等那几个零星的小贩被巡街公差赶跑,街道上更是冷清。
眼见一个小贩跑得慢了,终于被几个巡街公差抓到,就势按在地上毒打起来。跑得快的那些个小贩也不理会同伴挨打,自顾自地钻进了四处小巷中。
谢贻香虽不满这些公差的霸道,这般情形却也是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了,更何况同是朝廷中人,自己也不便干涉。眼见那被抓的小贩被打得甚是惨烈,当中一个公差似乎有些心软,停下手来骂道:“大家都是混口饭吃,你去做什么不好?偏要触犯王法,来拿自己的命赌。”
那小贩满脸是血,口气却极是硬朗,回骂道:“这是什么世道,连买卖都不让老子做了?老子一不偷、二不骗、三不抢,堂堂正正地靠两只手吃饭,凭什么就触犯了王法?要不是咽不下这口气,老子早去紫金山上当难民了,不但有吃有喝,还不用成天提心吊胆地躲你们这帮走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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