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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2 / 2)

四郎原以为罗寒疯了乃是杨时臣所为,看来真相并非如此简单了。

想一想也是,就算杨时臣在胭脂中加入大量的粉锡、朱砂、水银等剧毒物,再用这种胭脂把藕粒染红做成石榴粉,但是这也才吃了几次?如此明显的效果,恐怕就是杨时臣自己也觉得惊讶。

于是四郎问阿措:“吃了移情花就会发疯吗?”

阿措摇摇头,有些犹豫的说:“没见过疯掉的。不过也说不准哦,毕竟妖怪和人类是不同的。”

四郎又问:“那什么东西可以解除移情花的药效呢?”

阿措听了又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于是四郎默默把头转向那边趴着晒太阳的饕餮殿下。饕餮以人间欲望为食,有味斋无疑就是各种欲望汇集的地方,尤其这几日有许多读书人涌进来,给他的食谱添了许多新养分。

因陶二哥喜欢变回原形蹲窗台上紧迫盯人,前几日厨房动工的时候,四郎就特意加宽了厨房的窗台,还铺了一块波斯那边来的五彩云锦织毯,又在上面垫了张宽大的虎皮。陶二哥这几日便总忍不住以一种君临天下的姿态趴上面享受秋日温暖的阳光。

此时陶二哥又趴上边去了,神态模样都像头吃饱了的大老虎,十分掉价。四郎就过去戳戳晒太阳晒的毫无形象的饕餮大人。不动,再戳戳。

旁边被好奇宝宝打扰了午后小憩的二哥不得不抬头:“本来罗寒吃了移情花,再吃一朵就能够移回来。但他受到毒素和外力的干扰,自己矫正了错乱的记忆,结果就得了疯病。这种症状只有载于《北山经》的一种鱼肉可以医治。”

四郎其实也不是为了要一个答案。这熊孩子根本是恃宠而骄,得寸进尺的典范,就是想要趁着那个腹黑男还没出来的时候,多欺负一下忠犬陶二哥罢了。-_-!

而陶二哥虽然表面是个冰山般的严肃男人,其实总是面瘫着脸纵容他的小动作。

此时四郎得了答案,就在心里琢磨:当初杨时臣要虐渣男,现在看来罗二实在冤枉,也不知他后不后悔把人捣鼓疯了?

这念头不过想想,阿措把洗好的白生生的莲藕递过来后,他就专心致志的往切开的藕节里头灌糯米。一边填,一边还用筷子伸进去把米捅结实。

杨时臣是否后悔不得而知,此时前面却有一个正在后悔的人。

书生那一桌一个年轻人一直不停的要酒喝,刚才食客间的争执也好,同伴间的不谐也好,似乎都恍若不闻。

旁边有同乡见他不停喝闷酒,就劝道:“柳兄,天涯何处无芳草,不过是一个侍女,死了也就死了吧。如今那疯了的罗二少爷叫嚷着要休妻,可见是恶人有恶报。”柳生压根不理他,继续喝酒。他本是个翩翩佳公子,这时候胡子拉碴的,就像凭空老了十岁不止。

柳生酒量虽好,也架不住这种喝汾酒跟喝水似的灌法。此时已经喝得有些迷迷糊糊,醉眼朦胧中似乎看到一个清秀可爱的红衫侍女笑吟吟的给他上了一盘菜,就一把抓住姑娘的手叫道:“石榴,你终于肯来看我了么”

来上菜的阿措一看是他,吓得尖叫一声,甩开他的手就跑回后厨去了。

后厨里四郎酿好了糯米藕,已经下了锅,此时正揭开锅盖给藕翻身,以便糖汁浸入的更均匀。另一边焖炉里还挂了一只烤的直往下滴油的小猪。见了阿措吓得魂都没了似的跑回来,赶忙问他:“怎么了?店里有客人欺负你?”

阿措只是抽抽噎噎的也不答话,似乎很害怕的样子。

一旁跟了进来的华阳就把店里的事情大略跟四郎讲了讲,又温言安慰小花妖:“别怕啊,待会姑姑替你收拾他。”

谁知阿措听了这话哭的更伤心了。

四郎看她一直哭一直哭,不由得非常头疼。

他最受不了女人哭。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要哭,难道哭可以解决问题吗?但是他历来都对雌性生物容让三分,阿措又化形不久,有些不解世事的样子,此时心下虽然不耐烦,却也只能温言安抚。

那边饕餮见这烦人的小花妖一进来就哭,四郎还对她比对自己都温柔,最重要的是,她一直哭一直哭,炉子上的乳猪都要烤焦了好吗?是可忍孰不可忍!

饕餮可不是什么妇女之友,阿措不过是他下属的下属,他变成人形一把把小花妖塞到华阳的怀里,很不耐烦的说:“不许哭。说吧,你究竟跟那姓柳的书生结下了什么因果。才使你和他之间有凡人的红线连着?”

饕餮发了威,阿措就不敢再哭了,只得抽抽噎噎的说了一段往事。

那柳生原名叫做柳志高。家住江城崇安里。他本也是官宦人家的子弟,但是因为父亲虽然能干却死得早,母亲孱弱,伤心于丈夫英年早逝,日日垂泪,在他还未成年的时候就去了。

他家并非名门望族,父亲是寒门出生,十年寒窗苦读考上进士得了官。族中其余的亲戚不是提不起来,就是隔得太远,所以他父母双亡后就没有人管教他。自幼失怙,身边虽然有忠心的老仆守住了万贯家财,柳生却养成了一个轻佻风流的性情,因诗文做的很好,又会抚琴吹笛等风雅事,才不致风流成下流,也在文人中博了一个才子的美名。

他因是个风流才子,家中有些积蓄,又没有父母管束着,以前便常常出入勾栏伎馆。但自从他去年在“上巳(si四声)”日踏春归来,见了位带着个红衫小婢的大家小姐,就一见钟情,紧跟不舍的随着小姐的车子到了人家门口。找到了心上人的住处,柳生动用手中的关系,打听到这家里的老爷原是彭阳地方的县官,后来因病去世,只剩下孤儿寡母紧守着门户过活。又费了好些银钱才打听到这家的姑娘姓李,还有个妈妈,身边的婢女名叫石榴。

讲到这里,阿措就抹着眼泪给他们解释:“石榴就是我。我以前在山里修炼,有一年大旱,我差点干死,幸好遇见一个书生进山来采药给他娘治疗心痛病,给我浇了一瓢水,我才能活下来。为了报答他,就把长在身边的一株千年萆荔草给了这个书生,因为这草已经临近了花期,我还叮嘱他萆荔花有移情的作用,让他轻易不要乱用,以免坏人姻缘,祸及自家。

但是这位书生对我有活命之恩,我们妖怪要修炼最重因果牵连,一株草根本无法偿还他的恩情,所以,十多年后我修炼出了人形就去找他报恩。结果这书生已经死了,只留下一个女儿,我就跟在这位李小姐身边,做她的丫鬟。”

四郎听到这里就明白了:“一定是这位小姐看上了这个公子,让你去牵线搭桥做个红娘,对吗?你这事做的不对,男女私相授受,对你恩人的女儿可没什么好处啊。”

阿措听他这么说,嘟嘟嘴,可怜巴巴道:“要是这样倒好了。”

原来,自从那日偶然见过李家女眷后。柳生就三番五次的送些名贵的棱罗绸缎给石榴,可是石榴根本不喜欢这些东西,而且她下山前就有经验丰富的大妖怪告诉过他:男人的东西不能轻易收,他们都是想要把你骗回家吃掉才送你东西的。

因此石榴就始终拒绝收下他的钱财礼物。还十分气愤把这事偷偷报与自家小姐知道,也叫她日后留个心。

可是这位李家小姐是个很自负的人。前几年她任县官的父亲去了世,人走茶凉,原先说好的亲事就黄了,虽然她貌美才高,但是在原籍说亲便显得有点尴尬,恰好住在汴京的姨妈派人来告诉寡居的妹妹:要把李小姐说给罗家二少爷。罗家豪富,母亲便同意了这门亲事。两家虽没有过了明路,双方父母也都心中有数。

这位李家小姐很不喜欢这桩婚事,一心想要嫁个读书人,以后做官家太太。

那日见了柳生白衣风流,面相俊朗,眉目传情,就有些欢喜之意,再听石榴说他三番五次的送来贵重的东西,认为他讨好自己的婢女,是对自己情根深种。

当天晚上熄了灯,就对睡在外边小榻上守夜的石榴说:“若能嫁给前些时候见面的柳生,我才叫一辈子称心如意呢。可是妈妈一定要把我嫁给罗家二表哥,我真是心中苦涩的简直要活不下去了。”说着嘤嘤哭泣起来。

阿措是个直肠子的花妖,哪里听得懂这种弯弯绕绕的闺怨,只以为她真的不嫁给柳生就会去死。赶忙答应替她去给柳生传话。

第二天石榴就偷偷跑去见柳生,对他说:“你的心意我家小姐已经明白了,我家小姐叫我对你说‘若君真有此意,何不速遣媒人,不然,恐迟则生变’。”

柳生本来因为想念心上人又无法接近而焦急忧愁,此时见石榴找了过来,简直欣喜若狂。果然第二日就送来了一份丰厚的彩礼。

说起来,这个柳志高也是个世间少有的怪人,他平生最羡慕自己父母那样生死相随的感情,虽然日日流连花街柳巷,却一心要娶一个真心喜爱的。那日见了李家主仆,不知怎么就对那个叫做石榴的婢女一见钟情,这几天朝思暮想,虽然压根没和石榴说上几句话,已经兀自沉浸在飙升的肾上腺激素中不可自拔,打定主意非卿不娶了。

当时的寒庶等级之别虽已不若前代那样泾渭分明,即使是寒门子弟,也可以藉由科考作晋身之阶。但青年男女婚配嫁娶,少有不看门第的。而依照当时的门第观念,柳生娶了李家的婢女,其实是极丢脸的一件事,对柳生的前途一点好处也没有。也是这个柳生素来清狂,没有很重的功名心,上面又缺少父母的管束,才敢这样胡来。

李小姐听到柳生来提亲,正欣喜呢,谁知就听到人家要娶的不是小姐而是丫鬟。瞬间觉的受到了奇耻大辱。

其实事情到这里,对李家小姐并没有什么妨害,毕竟,除了心腹丫头石榴,谁也不知道她自作多情的事。可她向来自视甚高,根本不接受是自己会错了意,一门心思地认为是石榴传话时勾引了柳生,破坏自家的姻缘,当晚就派人把石榴推进井里去,想要淹死她,叫瞎了眼的柳生鸡飞蛋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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