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少?!”
“大人!”
“……。”
一群人都瞬间因为秋叶白的动作呆住,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白色的身影慢悠悠地沉下了水里,竟仿佛动都没有动。
周宇忍不住低声在秋叶白耳边低声道:“大人,您怎么突然出手要杀了这个和尚?”
一路把这个累赘带到了这里,难道就是为了在这里杀了他?!
“他浑身脏成那个样子,不洗洗,怎么见人,何况他若是再不醒,你打算背他?”秋叶白淡淡地道,手上一抖,原先搁在地上那条潮湿的腰带瞬间再次破水而入,一下子裹住了那越沉越深的白影的腰肢,往回一扯,再一次将那‘梦遗大师’个拖出了水面。
周宇闻言,满脸菜色地咬牙低声:“才不要!”
想起那蠢和尚刚才躺在地上那种猥琐恶心的样子,他就想吐,不想触碰到那个家伙一根汗毛!
秋叶白看着摔在地上却一点反应都没有的‘大师’,心中也不知道该是佩服还是无语,但是很明显他这奇葩的反应已经引起了其他人的怀疑。
水鬼们都有些目光古怪地看着那个躺在地上头发凌乱的‘大师’,这一位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着有些不太对劲。
秋叶白目光无意掠过自己搁在一边的荤食袋子,她想了想,便朝周宇和小七使了个眼色。
小七和她主仆多年,自然是心有灵犀,而周宇这是天性聪敏,也很快领悟了她的意思,虽然不太明白她想做什么,但是两个人却不约而同地一个去和水鬼们打哈哈,一个这是假装前去搀扶和尚,用身体挡住了水果们视线,嘴里还道:“大师,您修行沐浴归修行沐浴,但总要顾及着场合……。”
秋叶白则是若无其事地一把提起装满荤食的袋子,但是仿佛因为不小心,袋子瞬间滑落出了一只烧鸡,那烧鸡不偏不倚地恰好地砸在了‘梦遗大师’的脸上!
秋叶白却仿佛没有看见一般,提着袋子跨过大师的遗体,不,身躯向船下而去。
但是不过片刻,正在躬身查看躺在地上的和尚反应的周宇忽然觉得眼前一阵阴风来袭,他下意识地就一闪,却不想竟然没有躲开。
“咚!”地一声,一个湿淋淋地脑瓜瞬间撞上了周宇正额,周宇就被撞得一屁股跌坐在地,只觉得头昏眼花,脑髓都要被撞出来了,捧着脑袋恶狠狠滴飙出一句脏话:“老子操你大爷!”
秋叶白回过头的时候,正巧见着一只鸡头人身的东西直着上半身坐着,瓮声瓮气地道:“施主,你的烧鸡掉了!”
秋叶白沉默了一会,很欣慰地喃喃自语:“果然,有效。”
一干水鬼:“……。”
鸡头人身的东西继续瓮声瓮气地道:“施主,贫僧能否超度这只鸡?”
秋叶白看着那个鸡头人脑的‘东西’,有些无语:“大师,你说话的时候,能不能不要叼着鸡?”
这样看起来很惊悚好么?
完全看不见脸,只能看见一具人的身子上面长了个烧鸡的头!
和尚还是很从善如流的,不再叼着那只差点把他漂亮的鼻子砸扁的烧鸡,而是嘴儿一张,将烧鸡捧在了手中,声音悦耳慈和地再次重复:“施主,贫僧能否超度这只鸡呢?”
秋叶白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可以,不过您得先下船。”
和尚点点头,随后直接起了身,转身对着身后的阴川公单手行了佛礼:“阿弥陀佛,贫僧多谢这位施主引舟渡人。”
阴川公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只是点点头,却懒得说话。
和尚也不以为意,只是转身一手捧着烧鸡,一手提着他的佛珠,跟着秋叶白和小七向接驳船走去,周宇踉踉跄跄地跟在他们身后,眼前仍旧是一片眼花缭乱,换船的时候更是差点一头栽进了水里。
“小心。”秋叶白伸手扶了他一把,周宇才勉强站住,桃花眼迷迷糊糊地看过去,见面前之人手里还是一盏柔黄色的纸灯,容色温润,心中莫名一窒,仿佛又更头晕了些。
不过秋叶白在,他到底还是安稳地换了船。
水鬼们恭敬地别了阴川公后,将船向岸边划去。
不时地有人偷眼打量着新来的贺客,这位夜四少看起来倒是正常,小七不用说,早就提前来的这两天和他们都混熟了,而歪在船角那个姓周的小白脸此刻也许是因为被撞了头,看起来还是蔫儿吧唧的,倒是看不出什么不对来。
不过方才他被那撞的一下,他们这些旁观者听见声音都觉得疼,何况是当事者。
所以,在这种情形下,另外一个撞人的家伙,不,大师,看起来很诡异了。
非但一点儿事都没有,而且居然还有心情为一只鸡超度念经!
水鬼们原本就是属于绿林好汉,黑道中人,从来就觉得正道里头那些大侠和尚道士们全都是道貌岸然,否定人性的虚伪货色。
自然更是完全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去为一只鸡超度。
但是,如果真的是白道里的人,又怎么会亲自来参加庆祝总瓢把子的寿宴?
虽然总瓢把子是黑道绿林水路的总头领,白道不看僧面看佛面,总会忌惮着,可就算是少林和武当也只是送了贺礼来,那么想来这个梦遗大师也不是什么白道人士才是。
一干水鬼们虽然觉得这位梦遗大师看起来行为诡谲了些,法号也有……奇葩。
可他们转念一想,江湖奇人异士多,高人嘛,自然有高人的风骨和行事怪癖,就如同阴川公一般,若是被他们这些小卒子看穿了,那还叫高人吗!
不过很快,他们就看见高人念经完毕,就开始一张嘴,毫不客气地将那只鸡拆解成数块,然后在一群水鬼们目瞪口呆的表情下,再次上演了一回人肉剥骨机,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只鸡拆解之后放进自己嘴里,下一刻抽出来的就是完整得不带一丁点油星的骨头!
短短不到半刻钟,那只鸡就已经彻底地变成了一具完整无比的骨架——仿佛它从来就没有长过肉,或者已经整只被埋进土里,死了许久,皮肉都彻底消融了一般。
水鬼们呆愣了许久。
这位大师,其实……是来表演绝技作为贺寿的罢!
但是……和尚,难道不是应该吃素的么?
秋叶白倒是早已见识过,自然施施然地没有原来那种错愕模样了。
小七忍不住了,伸出一根手指戳戳秋叶白:“四少,这个……这个和尚,怎么吃荤?”
秋叶白少见多怪地瞥了他一眼:“不是酒肉和尚,能来这里贺寿么?”
但是很明显,这位‘大师’不太认同她的话,吃完之后,唱了一声佛号,慈悲地道:“阿弥陀佛,酒肉穿肠过,佛主心中留。”
可惜不太具有说服力,众人直接无视了他佛光普照的虔诚模样。
众人心中齐齐道了声:“呸!”
不一会,船只就靠了岸。
众人都齐齐下了船,秋叶白一下船,就看见一个一声青灰色缎衣打扮,留着短髯,年约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操着爽郎的笑声领着几个人朝她走了过来:“夜四少,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他声如洪钟,让人听得心头一悸!
秋叶白含笑着握着折扇朝他一拱手:“林瓢把子,当年晚辈跟着师傅来做客的时候,您英姿勃发,经年别日,您是一点都没有变,想来还是那个浪里蛟龙!”
原来,来迎接秋叶白的正是这淮南水路的瓢把子——林冲浪。
没有人不爱听好话,江湖人士最不愿意面对的就是衰老带来的武修衰败,何况说这恭维话语的人容色俊美,一脸真挚,没有半分谄媚的模样,仿佛不过是在说一个事实。
林冲浪心中大悦,大笑着一拍她肩头:“当年见到四少的时候,四少还是天机老仙身边一个小小少年,老仙虽去,但你如今已是这般翩翩佳公子了,想必老仙定是很欣慰的。”
提到了自家仙逝的师傅,秋叶白眼底微微一黯,何况她也没有觉得这有什么需要好掩饰的,只淡淡笑了笑:“是啊,时光如梭,只是今日只能夜白自己来向林瓢把子讨一杯慕容总瓢把子讨要一杯酒了。”
林冲浪是什么人,到底是多年的老江湖,自然是看出了秋叶白眼底的黯色,心中对于故人的逝去心中多少也有些感慨,随后也有心开解,便故意岔开话题“夜四少要吃酒,世叔这里的酒虽然比不得那阴川公的,但也是慕容大哥亲自命人从绍兴送来的上好花雕,还有从大秦过来的葡萄好酒,任君品尝。”
说罢,他又上下打量了一回秋叶白笑道:“不愧是天机老仙的关门弟子,如今长成这一表人才,气度非凡的俊哥儿,江湖上关于你的那些风流传闻看来大抵都是真的了。”
听着林冲浪这般说话,秋叶白自然也是知道他的心思的,便也笑了:“惭愧,惭愧,不过是年少轻狂,林瓢把子就不要再笑晚辈了。”
而听到关于秋叶白‘很风流’这个话题,跟在企业白身边的几个表现皆不同,周宇扶着脑瓜子莫名其妙地觉得刚好了点的头又晕乎乎的了,小七很是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至于‘梦遗大师’则是顿了顿,精致的唇角微微绷,似叹似笑一般地弯了弯。
“好了,好了,不必如此客气,我比你虚长了些岁数,你就叫我一声世叔罢。”林冲浪笑着道。
藏剑阁地位非凡,天机老仙虽然脾气古怪,但是异常豪爽,友人遍布黑白两道,但是正如藏剑阁从来就超然于正邪两道之间一般,他从来不插手两道之事,也算是水火不容的两道却唯一尊敬的一人。
所以,林冲浪让天机老仙唯一的关门弟子秋叶白叫一声世叔已经算是占了便宜。
秋叶白也秉承了她师傅在交游广阔这方面的天赋,对于林冲浪这样示好倒是并不拒绝,只是微微一笑:“世叔!”
林冲浪越发地高兴,只觉得自己倍有面子,豪爽地大笑,但还是按照江湖上对秋叶白的称呼道:“四少,这边请,昨日宴会就已经开始了,你让人提前来通报,我原以为你昨日就会到了,却是没有想到你来迟了些,所以江湖上大部分的朋友都已经吃了第二日的筵席了,不过世叔给你留了好宴呢,四少可以和……。”
他的目光掠过秋叶白身边的小七、周宇,最后停在了浑身湿漉漉和尚的身上,一愣:“这位是四少的人罢,这是落水了么?”
一直沉默这的水鬼们闻言,神色有些怪异。
秋叶白笑了笑,只轻描淡写地道:“这位是虚无山虚无派掌门人——梦遗大师。”
林冲浪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在听见那个法号之后,脸色瞬间也变得很有些怪异:“梦遗大师?”
他混迹江湖那么久怎么没有听过这个门帮,尤其是这个……这个法号……真是充满了奥义啊!
和尚面对林冲浪的问话毫无反应,只垂着眸子。
这是一种颇为无礼的表现,水鬼们看着他的表情有些愤愤起来。
秋叶白含笑着把手搁在他的手臂上,狠狠地一捏:“梦遗大师,林瓢把子在和你说话呢,先别念经了,你都快念魔怔了。”
和尚被捏痛,终于抬起眼看向林冲浪,他抬起脸的那一刻,让林冲浪愣了楞,虽然对方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但是那一双从凌乱的下露出的淡淡银灰色眸子和那张线条精致得过分的脸孔却是挡不住的。
而那淡然一眼,便让林冲浪心中莫名一顿,竟生出一种天地俱籁,只余那一抹银影独立红尘万丈之间,梵香缭绕,万物涤荡,佛陀于莲华之上俯瞰众生之感。
令人全然忽略他的一身狼狈,只想双手合十,道一声世尊我佛。
“多谢佛爷前来向我结拜大哥贺寿,只是您着一身湿凉,可是要先沐浴更衣一番,也免得着凉。”这一回林冲浪竟真心实意地双手合十地唤了一声,口气温和地问。
漂泊江湖多年,他自有识人慧眼,面前这位和尚虽然看起来年轻,但是能够有这般让人一眼便似看见大千红尘禅机如许境界,甚至忽略他到底是什么模样的,绝非寻常僧道,必定是得道之人,也不是没有练功及化境便会容颜返老还童的传说,百年前的仙魔童姥据说就是如此,说不定眼前这位其实是已臻化境的修佛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