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若是针对她的……
秋叶白揉了揉宝宝的后颈,沉吟道:“我上任一个月就请了半个月的假回府,在看风部也只是立了威,却没有做任何事情,怎么会被人盯上?”
不是她不想立威,二是她为人虽然看似潇洒不羁,实际上从上辈子到这辈子都是个处事谨慎的,在敌我未名之前,她选择了雷霆手段第一时间镇服了看风部最具号召力和权利的三人,但是对于其他的厂卫们则是采用了观察为主,立威为辅的方式,以便后续定夺。
所以要说因为她的上任就立刻被人当作眼中钉,确实有些勉强。
“那也未必,若是四少你占了的这个位置是别人觊觎已久的,就难说了。”宝宝换了个姿势,索性抱着秋叶白的手臂当枕头,整个脑瓜都伏在她的手臂上,露出后颈让秋叶白揉,完全一副人型猫咪的模样。
秋叶白一边慢条斯理地给宝宝顺毛,一边摇头道:“我知道你怀疑什么,看风部里最有可能做这种事的人一个是蒋飞舟,已经身首异处,另一个是周宇,方才我刻意在他身上用了激将法,他不像是此事的幕后主使。”
她之所以在和周宇见面的那一刻,不给他任何辩解的机会,就嘲弄讥骂,就是要在他对自己还没有完全建立起应对的方式之时打他个措手不及。
人的第一反应可以判断很多真相,若是周宇从容镇定地为自己辩解想对策,方是可疑。
但是周宇却采取了最容易让人误解的方式,几乎是什么都不说,却死犟地要用最蠢的法子去救司徒,反而洗脱了他身上的嫌疑。
秋叶白手指的力度十分舒服,宝宝舒服得都要打呼噜了,但是脑子却很清醒:“看风部的这差事如果是肥差,那么就不会空了好半年没人接任了,所以外头人打这个位子主意的人也不多。”
秋叶白点点头:“没错。”
“你打算怎么办?”宝宝问。
秋叶白沉吟了片刻:“暂时想不出来的事,咱们就先看看对方的反应罢,先把眼下的事想出个对策来。”
——老子是顺毛猫宝宝的分界线——
秋叶白是个行动派,想了想这事,最终能做得了主的就是几个司礼监的主位。
她先把周宇找了过来,详细地问清楚了那日的情形,周宇虽然是个浑人,但还没浑到不知所谓的地步,知道滋事体大,便没有任何添油加醋却相当详实地的描述那日发生的事情。
而正是因为他描述的详实让秋叶白相当的无语,这群看风部的家伙简直就是一群小流氓,捉鸡斗狗喝花酒,而且确实行事嚣张又没品格,他们看上了人家船上的花娘,一言不合,争风吃醋地打将起来,而且还跑到别人船上去干出来的这种事!
那德行就两个字——欠揍!
周宇看着秋叶白脸色越来越冷,他自己说的也越来越心虚,又被秋叶白时不时刺激上两句,最终男人的自尊心煎熬不过,沮丧地就要爬下床,要拖着被打烂的屁股去换司徒宁。
秋叶白自然是不会让他去的,看着他被自己刺激得愧疚到极点的样子,方才放过他,只留了一个任务:“不管你想什么法子拖着你家大舅子,别让他在这事儿上再给咱们戳刀子。”
周宇立刻精神抖擞,赌咒哪怕是出卖色相都要让他家大舅子不会在此事上再下狠手。
秋叶白虽然觉得杜千总再荤素不忌也不会对自己小舅子被打烂的屁股感兴趣,但看见周宇那种眼珠子乱转地蔫儿坏样,就放心让他去了。
周宇还是点子小聪明的,歪主意不少,能缠得杜千总松口,底下的那些个役长再想找麻烦,也不敢违逆了背景雄厚的上司的意思。
苦主那头不那么非死磕着追究责任,她这一头才好动作。
她寻思着自己底下这些小流氓被打了,短时间也不会再有力气出去惹是生非,就让宝宝连恐带吓地将小流氓恐吓一轮,直接封了看风部的院子,不让任何人出入,防着外头人欺负这群伤残人士。
安排好一切后,她换了一身司礼监千总的官服,便径自去神武堂找司礼监决策者掌印大太监郑钧去了。
“督公如今正在香堂为祖师爷上香诵经,所以不便见客,秋大人请回。”伺候的太监倨傲地将秋叶白挡在神武堂的门口。
秋叶白见他连通报都没通报,挡驾挡得那么顺溜的样子,就知道估计郑钧早就吩咐过不见她了。
她沉吟了片刻,含笑道:“嗯,既然如此,下官自然不好叨扰督公,但是作为司礼监的一员,下官对祖师爷敬重无比,对督公亦是如此,自然要追随督公为祖师爷祈福念经。”
那挡人的太监没有想到秋叶白会这么说,瞬间愣了愣,随后轻蔑地看着她:“怎么,大人以为您有资格随意进入香堂为祖师爷上香么?”
香堂是司礼监的圣地,除开几个司礼监督公和下面几个秉笔大太监有资格出入香堂祭拜祖师爷,或司礼监高位官员入职或者升至高位,才能入内一拜,否则也就是大年节的时候,在督公的率领下才能前往拜祭。
秋叶白虽然以后千总之位,却是个边缘人士,自然是没有资格的。
秋叶白仿佛没有看见那太监轻蔑的眼神,只含笑道:“下官不敢如此奢求,所以也只能在神武堂念念经为祖师爷尽心。”
说罢,她径自绕过挡路的几个太监往神武堂去了。
几个太监一呆,他们都是有武艺的,却全没有看清楚方才秋叶白到底是怎么从自己身边钻过去的。
而且神武堂其实就是议事堂,平日里也都人来人往,在这里等候郑钧的传召,如今神武堂大堂上还坐着几个等候传召的官员和办事大太监,所以他们似乎也没有什么合适的理由阻止秋叶白哉这里为祖师爷祈福。
那领头的太监看着秋叶白施施然地坐在神武堂一角的凳子上,开始闭目喃喃有词一副真在诵经的样子,顿时有点自无语,只等派人去香堂报告。
郑钧闻言,往香炉里插了一束香,漫不经心地道:“他愿意等,还是愿意在神武堂上念经祈福都随他。”
一边伺候着香火的红衣大太监也冷笑一声:“咱家就看他能坚持到几时。”
秋叶白坐在那里,嘴里念念有词,施施然然的样子让周围几个等着召见的人都侧目。
本来看风部就被人看不起,前两天干出了蠢事被集体仗责,都知道这个时候秋叶白必定是来求情的,而且督公摆明不给求情的机会,所以这时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全是轻蔑、怀疑、讥讽,一道道如刺一般。
只是他们目光刺激的对象却仿佛真的只是纯粹来为祖师爷诵经的,念念有词地闭目养神,一副神神在在的样子。
于是那些‘目刺’自然全无着落,让等着看着秋叶白窘迫样子的人更是心气儿不爽,既然心气不爽就免不得发挥人性的恶处落井下石,开口奚落。
“哟,这秋大人临时抱佛脚,佛主也不理会了吧。”有那前厂办事的太监忍不住就阴阳怪气地道。
秋叶白看了他一眼,笑容温柔慈和:“阿弥陀佛。”
那太监一呆,这是个什么意思?
如果秋叶白随便回个几句,他们倒也随意抓个错处,说不定还能让秋叶白小死一回。
其他人看见那太监出马不利,平日里虽然也有些勾心斗角的,这回都难得齐心,你一眼我一语地讽刺了秋叶白起来,秋叶白全部都回以悠悠的一声“阿弥陀佛”,让那几个人都发作不得,毕竟秋叶白明说了是为祖师爷念佛的,若是真的责罚秋叶白,说不得就要冲撞了督公。
再加上秋叶白每念一次佛语,和听他们说话,都用一种慈爱的、宽容的、温情脉脉的目光瞅着你,瞅得人浑身不自在的,干脆彻底歇了讽刺打击秋叶白的心思,只觉得这姓秋的估计是受打击太大,有点癫了。
等着这神武堂里的人除了秋叶白外,全部都一一被郑钧召见过之后,堂上就只剩下秋叶白一个人了,同时也到了午膳时分。
里头伺候的太监们仿佛也都没有发现神武堂还有人一般,各自将午膳都送到主子们的手里,大热天连一杯茶都没有给秋叶白送去。
秋叶白也不恼,原本神武堂就有不少茶水备给等候的官员,她自己给自己倒水喝,再打开个她随身携带的包袱从里面掏出做得很精致又饱肚子的点心斯斯文文地吃了起来。
那包袱里食品的丰富程度,让那原本挡着她进门的太监目瞪口呆,原本他以为这位千总拿着个挺大的包袱是里面藏了重礼来打动督公的,却不想原来是这个用途。
这事儿他立刻让人回报到郑钧那里。
郑钧早就从香房的后门出去,回了神武堂的后厢用饭,听了这事嗤了一声:“这倒是个自在的。”
一直跟着他的红衣大太监冷笑:“还为祖师爷祈福,赞加看那小子就是个心不诚的。”
时间一晃便到了下午,照旧会有人过来跟郑钧汇报事情,坐在神武堂排队候着宣召,那些人自然也看见了秋叶白,于是同样的戏码又发生了一次。
不过众人的明枪暗箭照旧被秋叶白奇葩的眼神和温存的语气给看得歇了菜。
看着日头西斜,终于又一拨人马离开了神武堂,秋叶白淡淡地松了一口气,今日这些和司礼监内部之人打交道的事儿,如果处理不好,多少会得罪人,让以后她行事不方便。
这一招应对的方式还是她从百里初身上学来的,只是百里初那双眼睛看得人要么毛骨悚然,要么燥热不已,她是没法子学的,但剑走偏锋,效果极好。
又到了晚膳时分,照旧来往送饭太监把秋叶白当空气,她也不着急,要吃的,包袱有,要喝的,堂上有。
就这么到了晚间歇息的时候,一干伺候的太监们都以为秋叶白赖了一日,总该回去了,等着第二天再上门,谁成想秋叶白竟然丝毫没有离去的打算,又从包袱里掏出了一些布和食指粗细铁线圈一样的东西,在神武堂上摆弄了一番。
执夜太监们凑在远处看热闹,发现过了一会,堂上空地中出现了一个——帐篷!
秋叶白施施然地钻帐篷里去了!
此事当然是要立刻回禀,那红衣太监大恼,坐在郑钧旁边阴沉着脸:“他分明是要在神武堂上过夜,岂有此理,简直是不成体统!”
郑钧倒是没说什么,起身便令小太监带路:“带本座去看看,陈贺,你也与我一同去罢。”
陈贺是那红衣大太监的名字,也是仅居于郑钧之下的秉笔大太监,发落了看风部的人也是他,自然看不得秋叶白那副样子,只觉得是来给他找茬的,便起身跟着郑钧就去了,陈贺心里琢磨着定要让秋叶白好好地吃个大苦头,最好是把那小子也扔进刑堂去。
果然到了神武堂不远处,就能看见一个帐篷突兀地被安放在那些紫檀八仙椅中间,里面隐约地透出一个坐着的人影。
陈贺看着便气不打一处来,随后颦眉尖利地问那看守者的小太监:“你们这群猴崽子都是吃干饭的么,为何不将他哄出去,这等小事还要惊动督公!”
那小太监也是一脸无措:“回陈公公,小的们不是没试过,但是秋大人说他是诚心为祖师爷祈福,祖师爷神降,要求大人必须在堂上祈福三天三夜!”
好歹秋叶白也是四品的千总,他们再看不上,没上面人的命令,谁有能耐和胆子真敢去把秋叶白打将出去!
陈贺闻言,瞬间噎了一噎,居然是这么个理由,简直:“荒唐!”
谁都知道秋叶白分明是假传祖师爷的神降,但是谁又能说祖师爷没这么说?
何况这是祈福!
陈贺恼怒又无奈:“果然是看风部那些无赖行事!”
这回他还真一下子想不出什么理会去驳叱秋叶白给祖师爷尽孝心,只能看向郑钧,等着郑钧发话处置秋叶白!
谁知郑钧听了,面无表情,唇角微微勾了一下,只淡漠地道:“既然秋千总愿意给祖师爷尽孝,就让他尽孝罢了。”
说罢,他拂袖而去。
陈贺无奈,但是既然督公不愿意见秋叶白,也没下令处置秋叶白,他便只能恼火地瞪了那堂上的秋叶白一眼,转身跟着郑钧离开。
秋叶白如今内力修为大精进之后,五感通明,自身百米之内的动静和人语,她都能察觉得清楚明白,自然是知道郑钧等人方才在做什么,见郑钧还是没打算见自己,便暗自轻叹了一声,看来此事果然不能急,只能赖,再图后计,定要能让郑钧肯召见自己才能行事。
于是,她安心地念佛——睡觉养神去了。
正如百里初对食物的执念,秋叶白惟不可耽搁就是睡觉,哪怕当时在地道里,面对随时可能吸光她血的百里初,她都能寻地睡觉。
她认为睡眠不足,容易短命,兼上火起痘,思维迟缓得老年痴呆,和人斗便要落下风!
秋叶白在神武堂搭帐篷睡觉的时候,原本以为自己真的要在这里睡三天,做打持久战的准备,却不想当夜事情的进展就一日千里。
因为秋叶白和郑钧在茅厕里撞上了!
郑钧不像他供奉的祖师爷是个冒牌货,他是个正儿八经的太监。
此时阉割技术就是直接在男人下面切一刀后,在伤口上抹一把香灰,再在尿道上插根稻草就算是术后消毒和导尿,然后将人扔进暗房自生自灭,哪怕人活了下来,伤口能愈合成什么样子就可想而知。
所以很多太监都爱用香油脂粉,不光是没了子孙根就心性改变了,还有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容易尿失禁,用香油脂粉的味道掩盖身上的尿骚。
毕竟那伤着的地方不光传宗接代,还控制着解手。
郑钧不喜欢用尿壶或者痰盂,总觉得很容易尿到地上,也不喜欢用尿兜,他有点洁癖,喜欢直接去茅厕里蹲着痛快,半夜不愿意尿床自然少不得多跑茅厕。
神武堂旁边就一个修建得颇为精致干净的茅厕,神武堂附近住着的人很少,也就是几个掌权大太监,其他人包括此伺候的小太监也都爱用痰盂,不爱顶风出来上茅厕,所以这里到了夜晚就成了郑督公专属。
但是秋叶白哪里知道,白天喝多了茶水,晚上她就忍不住了,半夜起身去蹲茅厕。
她迷迷糊糊地蹲完茅厕没多久,起身正抽裤子的时候,就看见又钻进来一个人,那人驾轻驭熟地掀了袍子,往茅坑上一蹲,就开始尿了。
虽然黑灯瞎火的,但秋叶白五感敏锐,瞅了瞅,认出了对面那人是谁,她这时候也还没完全清醒,还在惦记着要见郑钧的事,这回没多琢磨,她恭敬地上一拱手:“督公,您也来尿啊。”
郑钧哪里想得到自己半夜蹲茅厕,平日里鬼影都没有的,这回突然冒出人来,而且秋叶白往前一步,那月光刚好落在她白皙的脸上,但半个身子还在黑影子里。
他正迷迷糊糊地蹲着,陡然看见面前冒出个惨白的脸,顿时倒抽一口凉气,吓得尖叫着向后倒去:“啊——有鬼!”
郑钧以为自己是尖叫,实际上他一抽气,那声音就噎在了喉咙里,而他往后倒下的方向正是——屎坑。
等到郑钧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能闻见销魂的味道了。
他只能惨绿了老脸——受屎!
但是一只手忽然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轻巧地往回一拉,他就瞬间脱离了绝望的屎境!
郑钧这厢劫后余生,喘着粗气惊魂未定,看着秋叶白温文尔雅地朝他微笑解释:“督公大人,下官不是鬼,是看风部千总秋叶白!”
他那瞬间也不知道是怒火多还是无奈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