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8·不能让他来
送走虞堃,颜希真一脸怅然,对颜神佑道:“不过匆匆数年,我嫁给郎君时,还是废帝坐龙廷。虞氏满门,何等风光?妃妾之家,敢辱大臣。彼时虽人丁不旺,却也能凑成一堂。如今……唉……只剩下一个残疾了……”
颜神佑苦笑道:“往事已矣,且休再提,阿姊且看眼下吧,麻烦大了。”
颜希真道:“是呢,阮贼势大,吃了这么个大亏,不知何时会报复回来。贼兵当在我三倍开外,守土颇难。我们虽有兵有粮,熬过明春不难,只是此地连年被灾,民人流亡。开春之后,谁来耕种?你的精兵,用来耕种可惜了。留下来的部曲,也是不够使。”
颜神佑一怔,对颜希真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了。我说的事,比这个难不知多少倍。”
颜希真挑高了眉毛,问道:“甚事?”
颜神佑有点尴尬,轻声道:“圣上南巡。”
颜希真想了一下,也皱起了眉毛:“也是。”说完,似是觉得这个话题有点过头,又抿住了嘴巴。
颜神佑轻声道:“阿姊看他这个样子,能撑得过多久?”
颜希真惊悚地问:“怎么说?”不是她想的那样吧?不会是想要搞死虞堃这个碍眼的货吧?颜希真也知道,事情发展到了这个份儿上,颜家是有一争天下之力,估计也有一争天下之心的。这样的好机会,放过了得后悔几百辈子。
如果虞堃还在,那就是个障碍,怎么着也得将他扳倒了。明着禅让,无异于告诉大家,颜家就是图谋天下。颜希真已经脑补出了最合适的办:让虞堃驾崩。他一死,天下便没了正统,谁有本事谁上了。
颜神佑道:“阿姊也看到了,他失一臂。郎中又说,他身前有刀伤,身上有鞭痕……”
颜希真接口道:“养尊而处优多年,乍逢大变,他的身子骨怕是要吃不消的。我听郎君说,是在死人堆里扒他出来的。高烧了两日才退,你看他,面无人色……”旋即住口。
颜神佑道:“他要死在咱们家,可就说不清了!”
颜希真瞋目:“至于么?世间哪有只得其利,不受其害的事情?他在咱家,大义名份便在咱家,多么的方便。你我手上的诏书从何而来?从此名正言顺矣!翌日之事,谁又有插口的余地了?”天下怎么可能有那么多的便宜事呢?
颜神佑哭丧着脸道:“要真是咱们干的,也就罢了。就怕他自己死了,阿姊经为济阳没有嘴么?再者,圣上南下,他才是朝廷啊!先前,因为与朝廷失联,昂州权命了几十官员……”
颜希真顾不上考虑“这是不是告诉我,我老公是个傻缺”这个严肃的命题,追问道:“我先前并不知详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颜神佑道:“就是,阿姊知道么?北方一闹一旱,昂州涌了许多流民过去,原本的人手根本不够使的,只得暂任命了些。昂州原本就有数县,是常年没县令的,朝廷倒是任命了,人家不肯来。反正,就是事急从权。还有州府,我把州府也改制了……如今圣上去了,这要怎么办?”
颜希真道:“这也无妨,正好,他不带着玉玺了么?虽然旁的都丢了,有这一枚,也成了。私盐能当官盐卖了,你愁的什么?”
颜神佑苦着脸道:“阿姊想想,不止他去了,四下里忠义之士听闻他南巡,怕是要蜂涌而至了……”
卧槽!颜希真的表情严肃了起来:“那就要新立朝廷了!京城士人虽遭逢大难,毕竟有火种在。还有荆、扬诸人,也不是死绝了。又有益、雍之地……”是的,虞堃活着,能给昂州当橡皮图章。同理,其他人要过来朝见他一下,讨个正式的委任状什么的,颜肃之一拦,这天下都能传他软禁天子了。
颜希真原觉得丈夫是个忠义之人,纵有些固执,却也无仁大义。现在觉得,这个大义、这个忠臣,真是有些让她微微地牙疼。有那么一瞬间,她倒希望虞堃在路上就“崩”了算了!
颜神佑又说:“倒也不是没有好处的,他若没了,咱们怎么对济阳王?虞家就剩那一棵独苗了,你是杀啊,还是不杀啊?不杀,他是反王,碍眼,杀了,虞家血脉就断了。”
颜希真道:“你的意思是?”
“后悔没跟他要一张讨逆诏书!光写讨阮逆了!再写一张讨逆弄死济阳的,该有多么好!唉唉,世间安得双全法……”
颜希真:“……”伸手拍拍颜神佑的肩膀,无奈地道,“你能想到的,长辈们也不至于想不到。真不放心,再快马传书回去就是了。还是想一想眼下该怎么办吧。独木难支,阮梅心机奸狡,难以常理推测,不知是战是和。无论战和,我们都要与扬州诸郡联络。圣上虽然给了我们诏命,可事到如今,能顶什么用?召他们勤王,他们能听,可要他们听我们两个妇道人家的,他们能去死!”
颜神佑挤挤眼睛:“阿姊以为我留下蒋五是为了什么?廷尉在南,他就得给我卖力。”
颜希真喷笑出声:“你又淘气了。蒋五有什么用?难道你要推他上前不成?你傻是不傻?”
颜神佑吐吐舌头:“怎么可能?我又不是扬州那起流民,好好的兵,见着门阀便腿软,跪着送与人家!话又说回来了,只要兵听我的,这事儿就不难办。我在昂州,不是也做过来了么?”
颜希真道:“不一样,你还是小心着些好。”
颜神佑微微眯了下眼睛,道:“放心。兵,我是不会交出去的。”
颜希真笑道:“你还真是认准了道理不松口了,你认准了就好。”
颜神佑道:“我不是说的玩笑话。”
颜希真道:“我明白。”
颜神佑一声冷笑道:“总有一天,我要叫他们闭嘴,少拿男男女女的说事儿。”说完,还一撇嘴,一昂头。
颜希真定定地看着她:“你认真的?”
“我这不正干着呢吗?你不想?”
颜希真沉默了一下,颜神佑道:“你现在休要答我,等回了昂州,你告诉我,你想不想。走罢,去写信给姐夫啊,请他要一纸讨逆的诏书啊。”
姐妹俩并肩往正堂走去,颜希真在阶下立定,颜神佑跨出一步,觉得不对,转身看她:“怎么了?”
颜希真叹道:“怎么就会不想呢?看看阿婆,现在活得多么的好!”
颜神佑微一笑:“是啊,多么的好。”又说昂州之事,楚氏如今又牵头做些慈善之事,姜氏管着药场。
颜希真道:“任重道远。”
颜神佑握着她的手,往屋里拖:“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颜希真一耸肩:“走罢。”
颜神佑勾了勾唇角,她早就看出来了,这个姐姐也不简单,能得到她的支持,比与别人磨牙强百倍。再者,她们姐妹里要是有一个唱反调的,这杀伤力可就大了。
不多时,两人修书毕,使玄衣快马加鞭,一寻李今,一往昂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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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送出后,李三娘与丁琳却又结伴而来,来便跪下痛哭失声:“求小娘子给我们全家一个痛快罢!”
颜神佑颜希真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怎么了?这不好好的么?你们如今是圣人亲批了的郎中(卫将军可开府置属官,两人都是颜神佑的从事司马,颜希真的幕府一时找不到人,暂缺)有什么事值得这般哭法?阮梅亲来,尚要亡命奔逃,天下还有何事可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