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璞已经听说颜静姝的事情了,直觉得这里面有蹊跷,还是得装作很了解的样子,表示:“世事难料。”却又说,那原本准备的日子就不对了,是不是得另订个日子呢?
颜肃之瞅了他一眼,心道,你小子是真憨还是装傻呢?点头道:“我已命白兴去选看吉日了。”
山璞这才露出一个轻松的笑来,颜肃之看他一口白牙亮晶晶的,忍不住想捂眼。山璞见他这个样子,不好提出现在就见颜神佑,委婉地表示,明天能否再次过府拜见太夫人和夫人?
颜肃之道:“我知道你打什么主意呢,来吧来吧。”
山璞微微一笑:“使君都知道呢。”
颜肃之头一次觉得跟这个小王八蛋说话噎得慌!
次日一早,山璞果然来了。礼物是必须的,先拜见长辈也是应有之义。这一天,颜神佑也没窝在后院儿等山璞过来。山璞就算来了,除了拜见楚氏、姜氏之外,也不能让他留在后宅。颜神佑干脆开晨会去了,开完会等山璞过来,就在颜肃之的书房里聊天儿。
山璞一见颜神佑,便有些局促。颜神佑看山璞,这些日子在外面风吹日晒,颇染上了浅浅的小麦色,配上略深的眼窝,让她有点移不开眼了。咳咳,男色也挺勾人的……
山璞更加局促了,他来是有“正事”相商的,这让他觉得自己有点动机不纯。到了他们这个位置,婚姻之事,本就是结两姓之好的,有点利益纠葛真是太正常了。山璞话未出口,便觉得有些不妥。他本来是要说阿婉的事情的,他一直担心,怕姜家同意、颜家默许,乃是利益交换的权宜之计。
近来这种念头越来越深,因为随着与姜家这等老牌子的大世子接触得越多,他就越觉得自己妹妹是真的缺规矩的。为何姜家肯点头?以后会不会有后遗症?山璞不免有些埋怨自己,毕竟是年轻,经验太少,看问题还是太浅了。
有心问颜神佑,忽然觉得自己这桩婚姻,虽然是他一眼相中的老婆,可也为自己的奋斗目标省了好多的事。
想说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颜神佑不说善解人意,也是会看些眼色的,见他欲言又止,便问道:“你可上遇上什么难事了?”
山璞犹豫道:“我心里有事,不想瞒你。凡有心事,放在心里,疑惑只会越积越多。说出来了,固然坦荡,又怕你为难。”
“?”颜神佑倒来了兴趣了。
山璞将心一横,便问了出来。他最担心的,无过于他这个做哥哥的,都越看越觉得阿婉有些不妥,那姜家的态度就很奇怪了。至于州府,却又并没有说出。
颜神佑闻弦歌知雅意,这事儿她也忽然有了那么一点心虚。但是山璞说得挺对,有问题就得解决,不能烂在心里。便决定与山璞恳谈地谈一谈,颜神佑自然是不能直接承认的,只反问了一句:“你曾想过强拆了他们么?”
山璞默。
颜神佑又问:“你为什么不强拆了呢?”
山璞自己也有些答不上来,怔了一怔,道:“我是极羡慕山下文明开化的……”说到一半,又住了口。
颜神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还有呢?”
“我不与你说什么结两姓之好,只说两个人能互相看中了,是靠的什么呢?长相、出身、人品、气度、经历……诸如此类,捏在一起才是一个人,拆开了看,什么都是虚的、都是空的,合在一起,才是实的、才是一个活人。哪怕你开头只相中了这里面的一条,旁的都得跟着来,拆不开的。何况有时候,也未必只是相中其中之一。你……为何要自寻烦恼呢?”
山璞默默地听着,面上显出惭愧之色来,郑重地道:“受教了。我原也是这般想的,只是近来,心颇不安。彼时心意是真,此时担忧也是真,若有不妥之处,还想弥补一二,实不想将事情做坏。”
颜神佑喉咙里发出一声古怪的声音,问道:“有什么好不安的?倒像是许久不做功课,书了忘了、字也生了。原本开阔的眼界也丢了。”
山璞郑重地道:“我钦羡文明开化已久,只恨蛮夷之身,礼仪粗疏。若有不妥处,还请小娘子时时鞭策。”
“我说,你听?”
山璞一顿,坚定地、缓缓地道:“我听。”
颜神佑长出一口气,道:“阿婉是该长大了。往先我们都不说,不是不想管,实是无处下口——非亲非故,拿什么去说呢?先前的事,她是有不妥,大家按下不说,乃是看你的面子。然而,你的面子不是什么时候都顶用的,真顶用的,得是她自己的本事。”
颜神佑再次觉得,别人以为她能干,其实她以前并没有太多的坚持。
山璞尴尬地道:“白先生在看日子,定下之后,我又须领兵出去了……她,便交给你了,随你怎么处置了,”越说越羞涩了起来,最后站起来道歉,“都是我不好。方才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是近来越发知道自己的不足,是我胆怯之故,才会疑神疑鬼。往后再不会如此了,从今往后,无论何事,但有不妥之处,都听你的。”
怀疑是因为不自信……亲,这话你都说出来,我还怎么生气啊?说你就是不自信?颜神佑有点无奈,对他道:“你真是实在,多跟阿婉聊聊吧,这些日子你不在家,她也是极忙的。多做些事,人才会长大。”
山璞道:“我从不怀疑真心,只是我担心做得不够好,怕有更好的将我比下去了。”这句话里,指句颇有些含糊,颜神佑会心一笑:“我省得。”
山璞一步三回头地走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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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璞与颜神佑一番长谈,到底让颜肃之听到了一丝风声。心里愤愤数日,还是哼哼唧唧地跟姜氏了一通。姜氏心知肚明,阿婉这事儿,人家山璞怀疑得挺对的。反将颜肃之安抚一番,劝他:“秋收将至,还有闲心呕气?”
颜肃之才化悲愤为动力,开始布置秋收工作。
颜神佑在颜肃之那儿盘点这一年的收成,发现虽然不如正常年份的亩产那么高,好在水利工程修得好,又有些比较先进的农具。曲辕犁更适合精耕细作,对亩产量的提高也是有好处的。今年的收成,算是及格了。
昂州上下,都松了一口气,开始修整,先往湓郡进发。拿下湓郡,再两路出兵,攻克荆州。
正在忙碌的昂州并不知道,他们的使者未抵说之前,京城里,便流传开一则骇然听闻的传言:颜肃之把闺女嫁给了河间王。他们要联手,先下扬州,再下京城,扶河间王登基。
☆、187·猪队友再现
却说,京城离昂州颇远,尤其还隔着一个混乱的扬州。颜肃之的信使在通过这么一片混乱的土地的时候,还是比较小心的。太平时期,这么一段路,如果不是加急,也得走上小半个月。到了这么个动乱的时候,走得更慢一些简直是再正常不过了,尤其这一回信使还绕了个大弯儿。
荆州那里则不同,整个荆州,虽然也有零星的义军,却不似扬州那么乱。只消在出荆州以后、到京城以前,这一段路上小心就可以了。是以竟是河间王派往京中的细作到得早,而颜肃之的信使到得迟。
河间王也是下了血本了,派来的人说是“细作”,实则为了保证成功,来的是荆州一个名气不大不小的“士人”。此君姓氏颇为少见,姓门。门先生一气奔到京城,一把鼻涕一把泪,号称是自己偷跑出来的。因为看不惯本地士人迎奉河间王这个反逆,但是又小胳膊拧不过大腿,所以一路跑到京城来告诉朝廷这件可怕的事情。
且说:“颜氏世受天恩,尚且如此,臣委实不知信哪一个好了,是以日夜兼程,奔赴京城告急。”鼻涕流下来把胡子都沾湿了。
演技堪称影帝。
顺手还坑了郁陶一把。这一状告得颇为刁钻,河间王虽然是个和气人,在脑残程度上并不比他哥颖川王高。颖川王为了一时之气,非逼着阮梅捉个活的大将军。河间王却没有这么傻,郁陶放过济阳王直奔过来收拾他,可把河间王气坏了。能将颜肃之坑来,顺便把郁陶坑走,这才是真绝色!
河间王的谋士们完美了越峰的计策,越峰只是想用流言。河间王的幕僚们却以为光凭流言,是不足以撼动颜肃之在朝廷那里的形象的,必须有一个说话有点份量的大活人过去了才行。“颜肃之父配享、兄掌机要、舅为太尉、娶自名门、与大长公主子结姻,三族俱在京中,区区流言如何能服人?”
这一长串的社会关系一报出来,一直在装淡定、装“这事儿跟我没关系”的越峰,心里升出一股深深的妒忌来。除了姓氏不好之外,这些条件,样样比他强。还好、还好,河间王即将派出细作去坑颜肃之一把,这一把坑下去,颜肃之与河间王之间也就留下了无法弥补的裂痕了,颜肃之能够不计较三族被坑的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