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俊夫转头跟我说:“不要挂,他马上出来。”
床头一盏昏黄的灯,幽幽地照着酒店的白色床单,我这边寂静如深海,我坐在房间里的一把圆椅上,听着电话那端传来他的行政办公室,传来的嘈嘈杂杂的低低声音,电话滋滋的电流声,秘书们的交谈声,电子邮件叮咚地一声,电话铃此起彼伏的响起,我用手指绞缠着电话线,局促不安地在电话的这端等着。
漫长的一分钟之后,那头传来咳嗽声,然后才是斯成的声音,有点沙哑,但还是那么动听:“葭豫?”
我觉得喉头哽咽:“嗯。”
斯成劈头就骂:“无影无踪地消失?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柔声说:“对不起。”
斯成犹不解气:“跟我说了那样的事情,我还以为你要去跳海。”
我觉得惭愧。
斯成在那端不停地咳嗽,然后问:“你去美国做什么?”
我一腔温柔,想要跟他好好说话:“麦琦在美国,她生病了,很严重。”
斯成愣了一秒:“她怎么不告诉我?”
我说:“我不知道,她不让我说。”
斯成着急地追问:“她生什么病?”
我迟疑了一秒:“她不希望告诉你……”
斯成的语气却立刻变成了训斥:“不让你说你就一声不吭地出国?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什么不跟我商量一下?”
我心中酸楚的思念渐渐散去,他的声音听起来那么焦急和担心,我只能试图缓和一下:“你别担心,她在医院有人照顾……”
斯成严肃地说:“你在哪里?将地址给我。”
我沉默了一下。
斯成再不耐烦,厉声地说:“李葭豫!你头脑清楚一点!她不让你说你就不说?你一个女孩子自己跑到异国他乡去你能做什么?你永远都是这样,发生什么事情只会不吭声,永远不接我电话,我怎么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你一点要到一切无法补救了,才叫我后悔,你为什么不在事情还来得及的时候,就告诉我?你什么时候才会不那么自私一点!”
我知道这不单单是说眼下这事了,他是连新仇旧恨一起算了,我再也忍不住心中的不快,冷淡地说:“斯先生,你不用教训我,我是成年人,我爱去哪儿去哪儿,你管不着。”
电话那端忽然静寂了一秒。
然后传来一声闷声的呛咳,然后是一些轻微的杂音,应该是他掩住了话筒,断断续续地在咳嗽。
我在这端沉默不语。
好一会儿,他才重新说话。
他大概很少受过这样的忤逆,真正动了怒,声音却是变低了,带了黯哑的疲累:“葭豫,听听你这什么语气。”
我恍惚的想法,他这么关心这么急切,是因为麦琦么。
几天几夜的不眠忽然袭来,我觉得累。
我疲倦地说:“你这般关心她,我在奥罗拉,你自己过来吧。”
斯成声音有些不稳:“咳咳——哪里?”
我硬邦邦地说:“lorado。”
我直接挂了电话,扑倒在床上,拉过被子将自己包裹了起来。
房间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我不接。
再打,不接。
第三通。
吴俊夫平平淡淡的语气:“为接你电话,心急之下连办公室门都忘记关,吵架声整层楼都听得见。”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答:“抱歉。”
吴俊夫又说:“他没有时间给你一直打电话,回去开会了。”
我嗯了一声。
吴俊夫说:“听说你们在海里打架?”
我说:“谁敢跟他打架?”
吴俊夫说:“今天集团发布q3财报,他有得忙的,体谅一下吧。”
一向披肝沥胆的贤臣吴俊夫,竟然会主动掺合进主子的私事。
我主动道歉:“对不起,我不该在上班期间打扰他。”
这时那边有声音低声唤:“秘书长——”
吴俊夫说:“我这边先忙。”
我说:“好的,再见。”
来到美西的第三天,重新来到机场,我开着租来的一辆老福特车,接到了斯成。
十多个小时的飞行之后,独自走出来的高挑俊朗的东方男人,斯成面容稍显疲倦,穿件黑色风衣,显得身姿笔挺,面孔硬得像一块铅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