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不如现在主动自曝其丑,以消除李大中丞因为道德自卑而产生的负面情绪。法不责众,道德也不责众啊。
方应物从李家出来时,天色早已黑了。虽然这儿离家近,但考虑到上午刚刚与父亲顶过嘴,还是不要回家了,免得挨一顿家法丢了官体。
所以方应物折向北去,回了县衙上床安歇,一夜再无话。
及到次日,排衙完毕后,方应物才回到二堂坐定,便听方应石禀报道:“刘府那个大公子来了!”
这个刘府大公子自然指的是方应物的未来大舅哥刘枫了,话说刘棉花吩咐过,叫刘枫到宛平县衙历练。不过前阵子刘大公子一直没来,叫方应物怀疑这大舅哥改了主意,却不料今天突然又来了。
方应物将人放进来,请到旁边花厅入座,并试探道:“大兄真乃稀客,今天是什么大风把你吹来的?”
刘枫答道:“按照家父之命,为兄来给你这里当幕僚,你又不是不知道。”
方应物哈哈一笑,“前阵子一直不见大兄驾到,还以为大兄嫌弃蔽处衙门小,不肯屈就了!”
刘枫闻言老脸一红,前一阵子风云动荡,小小的宛平县县衙硬撼东厂,正在风口浪尖上。所以他的夫人蒋氏力劝他不要过来,免得惹祸上身,他耳朵一软就听从了。
刘大公子这点心思,方应物怎能看不破,不过嘴上当然不会点破,说笑几句难得糊涂而已。
娄天化出现了,喜上眉梢的说:“刘大公子来得及好!在下近日忙到自顾不暇,刘大公子宰相门第家学渊源,正可分担在下之劳。”
方应物暗暗想了想,这大舅哥处理实际事务能力估计远不如娄天化,就让他充当接人待物的西席罢。正好最近这段时间各方面应酬多,让这位宰相公子出面倒也各得其所。
刘枫忽然又开口道:“其实还有别人托了我传话,想要与你一晤!”方应物好奇的问道:“能劳驾你传话的人必然不寻常,到底是谁?”
“是兵部左侍郎张鹏张大人。”刘枫答道:“这里有他的亲笔信,亦委托我交与你。”
兵部左侍郎?现如今兵部尚书位置可还是空着......方应物接过信来没有打开看,又先问道:“此人与你有什么关系?”
刘枫笑道:“其实并非与我有什么关系,他也是保定府人氏,和家父十分熟稔的!”
原来保定府的!方应物恍然大悟,那显而易见了,这位张鹏张大人定然是刘棉花的乡党,也就是同乡加党羽!那算起来也是自己人了,就是不知道来找自己作甚。
拆开信看,只觉得笔迹很眼熟,却没有抬头和落款。方应物仔细辨别,又看看信中口气,能判断出这是刘棉花写给别人的信。
或者说很可能是刘棉花写给张鹏张侍郎的信,然后又由张侍郎转给自己看。信中有一句话颇为刺眼:“有无办法,可询问宛平县参谋也!”
前段时间,汪芷党羽兵部尚书陈钺被吓得主动辞官回老家了,兵部尚书位置便空悬出来。不过内阁和都御史位置闹出的纷争更大,朝廷便没优先解决兵部尚书位置。
这张鹏张大人位居兵部左侍郎,按理是可以接替尚书位置的......刘棉花那句话的意思其实就是对张侍郎说:“你去找方应物想想办法!”
参悟出来这层意思后,方应物忍不住打个哆嗦,老泰山这不是把人往火上烤么?兵部尚书也是七卿之一,绝顶的高官,他小小知县能有什么办法?
那万安万首辅对自己是无视,而老泰山对自己却是过于重视......一个让人不舒服,一个让人不好受,简直是冰火两重天啊,人活着真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