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可以先放他出去,然后等他出了门之后再把人拦截下来,继续让他协助调查四十八小时,这样循环几回,我就不怕他不崩溃。”陈殊咬牙切齿道。
“没有用,就算再多几个四十八小时,结果也还是一样的。”萧九韶站起身,“你去安排一下手续,我进去跟他说几句。”
他拧开审讯室的门把手,脚步轻缓,走到桌前,然后俯身关掉了边上的摄像头。容谢注意到他这个动作,微有诧异地挑了挑眉。萧九韶用手肘撑着桌面,用食指跟拇指揉弄着太阳穴:“容先生,你马上就可以离开,不过在此之前,我能不能问你两个问题。”
容谢看了看被关掉的摄像头,微微笑道:“请说。”
“我碰到一个案子,有人给了罪犯一件物品,可是最后那件物品上没有那个人的指纹,你觉得这是怎么办到的?”
容谢想了想,回答:“我想,可能那个人在递东西的时候,指腹事先用液体胶水或者透明的指甲油粘过,等胶水或指甲油干后,就会形成一层薄膜,就不可能留下指纹。当然我的个人意见,指甲油要比液体胶水好用。”
“我最近遇见一个人,他很有天分,如果他在将来成为罪犯,将会是一名高智商罪犯,这是我很不愿意看到的事。”
“那个人的生活稳定吗?”容谢问,“我的意思是,是他现有的财产和社会地位是否稳定而显赫?如果是,我想不出为何这样的一个人要自毁前途,甘愿去当一个罪犯。”
萧九韶看着他的眼睛,他已经很久没有碰到这样的对手,他无法击垮对方,而对方也知道不可能骗过他的眼睛。他们彼此心照不宣。
萧九韶道:“我想,既然我已经留意到这个人,如果他再做出什么危险的行为,我一定会赶在之前阻止他。”
“我相信。这不是奉承话,我相信萧警官你一定可以做到。”
☆、第六十五章
这次来接容谢的还是简东平律师。他的臂弯上还挂着一件黑色的大衣,见容谢出来,便把衣服披在他身上:“你觉得怎么样,身体还吃得消吗?”
容谢仰起头,笑得漫不经心:“还好,简叔,听说我叔叔已经脱离危险期了,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去看他一下。麻烦您先送我去酒店,我现在这个样子,实在不合礼数。”
简东平默默地推着把他往外推,外面有司机等着他们。他早已得到消息,很多人都说容谢命好,注定要有翻身的这一天,而容亦砚是人算不如天算,可是这仅仅是巧合吗?明眼人都知道,从这一刻开始,属于容亦砚掌权的时代已经过去,从前所有的一切即将翻篇。
容谢拢了一下身上的大衣,语气平淡:“我叔叔他现在情况如何?”
“我之前刚联系过医院那方面,容先生已经没有大碍,只不过……因为脑供血不足,目前还摊在床上,无法动弹,很大可能会成为植物人。”
容谢笑了笑:“我从前在卢旺达当志愿者,就碰上过这么一件事,一个志愿者感染上了艾滋病,他就割破自己的颈动脉想自杀,那鲜血骤然喷出,就像喷泉一样,可是偏巧有医疗队经过把他抢救了回来,最后落得个全身瘫痪的下场。”
简东平表情复杂地看着容谢,他几乎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也一直都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看待,可是从现在开始,新的时代崛起,他再也不能把容谢当作自己的孩子那样教训,他已经能够独当一面,甚至,比旧的掌权者更狠。
容谢去了自己控股的那家酒店,给了服务员小费,让他去把做造型的理发师请到房间里。他沐浴后换上浴袍,指着镜子道:“现在的头发看上去很累赘,尽管往短了剪。”
发型师打开工具箱,恭恭敬敬地问:“容先生,要不要再染个颜色?”
“不用,只要剪短就行。”
发型师不再说什么,剪子很快发出咔咔的声响,一点点细碎的头发落下来,他剪得很细心,又一丝不苟。容谢看着镜中自己的脸,头发剪得很短,露出了全部的额头和鬓角,更显得眉目分明又气势逼人。
他微微笑道:“很久……没有这么仔细地看过自己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他换上了简东平帮他带来的衣服,又控制着电动轮椅出了房间:“简叔,我们去医院吧。”
简东平道:“其实你可以先回去睡一觉再去医院,毕竟你已经有两天两夜没有合眼过……容先生,你的脸色不太好看。”
他喊他容先生,而不像从前那样直呼其名或者用那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喊他容少爷。容谢微微怅然,可是很快便完全释然了,没有必要去留恋过去的一些称谓,今日便是一个全新的开始,他的时代就此开启,居高位者必须要有自己的威严。
“不必了,还是尽早去探望一下吧,免得被人病垢。”他经过酒店大堂的时候,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招招手唤来今日值班的经理:“帮我去查一查酒店的入住记录,是否有一个叫柳葭的人——柳树的柳,蒹葭的葭。”
他回想起来,柳葭在事发之后便销声匿迹,甚至还瞒过了他叔叔的耳目,她很可能曾在这个酒店住宿过,毕竟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她又聪明又狡猾,就像是漂亮的狐狸,而这只狐狸却又特别的大胆。
大堂经理很快回过来道:“容先生,我已经查过全部记录,并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住客。”
容谢思索片刻,又道:“那再查查看,是否有一个叫俞桉的人。”
这回大堂经理回复得更快:“的确是有这么一个人,她当时付了一周的房费。”
“还能调出退房那天的监控记录吗?”
大堂经理效率很高,很快便调出了那天大堂所有客人的进出记录,容谢快进看了一会儿,忽然道:“往回退五秒钟,调成慢动作。”视频很清晰地显示着,柳葭戴着墨镜和帽子,颈上还缠着围巾,扶着她的母亲离开酒店。
容谢看着视频上定格的影像,轻声道:“我终于抓住你了……”
——
病房外冷冷清清。容亦砚已经脱离了危险期,从重症监护室转移到单人病房。而在病床边陪伴他的,就只有他的妻子。
容谢转动着轮椅进去,轻声叫了一声:“婶婶,我叔叔他还好吧?”
他的婶婶正抹着眼角的眼泪,闻言便点点头。容谢脸上的表情是那样诚挚又真切:“您不要担心医药费的问题,尽管多去请几个护工,药也要用最好的。您今后如果有什么难处,请尽管提出来,我一定会帮您办到。”
若在往常,容亦砚就算是得了一个小感冒,都会很不少人排着队提着礼盒想登门探病,尽管大多数人只会吃一个结结实实的闭门羹,可是现在他躺在病床上,瘫痪了,不能动了,来探病的人竟然只有容谢一个人。
人情冷暖,不过如此。
容谢微微弯下腰,拉起婶婶的手,轻声道:“我有话想跟叔叔单独说,如果您放心的话,可不可以给我五分钟?”
女人本来就心软,而且容谢还是这种谦卑的态度,婶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带上门离开病房。
容谢把轮椅转到病床前面,低声道:“叔叔,我来看你了。”
容亦砚躺在病床上,他的眼珠还可以转动,他的大脑是清醒的,可是却无法挪动身体,甚至连动一下手指都做不到,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容谢为了让他能够看见自己,缓缓地从轮椅上站起身来,撑着病床边上的扶手,低下头凑到他的视线范围内:“叔叔,你尽管放心,我会好好地对待你的家人,他们在物质上有什么要求,我都会满足。而你,我也会把你当成我的父亲一样孝敬,为你养老。”
容亦砚死死地盯着他,想挣扎着爬起来,可是身上的部位都没有半点知觉,好像他的手臂、他的腿都已经不是他的了。他看着容谢站在自己面前,尽管他用手撑着身体,可是他还是依靠自己的双腿站立着的——他根本就没有瘫痪。
他说不出任何话,只能徒劳地发出一连串沉闷的喉音。
“我等下就会跟您的主治医院说,要用最好的药,最好的治疗方案,还要组成一个医疗团队,我会让他们保证您能够一直活下去,至少活到八十岁。”容谢微笑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说这样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