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救命的药该是有的。千百人正翻阅古籍寻良方,就连远在修仙地的秦休也被惊动,被困身在某地暂时无法脱身,却也正传音告诫。
只要暮钰多活一日,就还有希望。
齐木冥冥中有种想法,他能救活这人,哪怕不依靠上位者,只要他拼尽全力定能救活这人!
暮钰没有气力,嗓音缓慢而又模糊。
“不要难过,这辈子有幸能认识你,我也知足了,哪怕死也是笑着去的。”
暮钰没了亲人没了师父没了宗族同门,他的一生被凤颜毁成彻彻底底的悲剧,那魔族企图占有他的全部,靠近他的亲近他的甚至是接触过的,一律剥夺。
这人究竟是有颗怎样的心,才能面对杀父仇人,背负血海深仇还洒脱地活着!暮钰的朋友只有齐木一人,而他却说知足了。
一次又一次保全朋友委曲求全,当年以为齐木死了不惜与凤颜决裂,被追杀,而后回过,暮钰却从没提及半句。总是轻佻随意的模样,总能让人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给予,总能在最合适的时机退出,在一旁观望着别人嬉闹。
每每想到这些,齐木都会很难过。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难过了,认识你就是不幸的开始,还没来得及找你算账,你就想退缩,做人不能这么无耻。”
“眼睛……睁不开。我好像看到师父了。”
齐木碰了碰他的脸,突然抬高声音道:“你不要这样。”
暮钰不自主颤了下。
“其实本来打算再也不回来,可我还是没忍住,是存了私心的,有些话不说出来以后就没有机会了,我确实有些无耻。”
齐木强忍住哽咽,嗓音低哑:“你说,我听着。”
暮钰说会儿话,鲜血就像不要钱一样溢出口,就算咽下去却还是会再流出来。先前齐木是不准他说话的,叮嘱好好休息,一天顶多说上三句,他睡得很浅,大多时候都是醒着的。
默了许久,似乎是积蓄了点力气。
暮钰说:你能陪着我,真好。
他说:这世上我最不愿看到两个人死,一个是你,另一个是凤颜。你好好活着,凤颜痛苦地活着,我便安心了。
让人闻风丧胆的堂堂谷流峰峰主,九峰首富,随手好几亿灵石就那么扔出去,他散尽仙器至宝,整日一轻佻的模样,特立独行从不与人深交,却独有一个朋友,厚着脸皮结交乐此不疲。
富丽堂皇的宫殿巍峨高耸,而他临死前惦记的却是这破茅屋。再简陋不过的四方院子,藤椅槐树都是寻常模样,大大小小的盆栽里种着各种不知名的花花草草,暮钰以往精神好些,会亲自打理,而今只是偶尔睁开眼,望着花盆发呆。
仙草苍翠欲滴,星纹叶瓣,上方垂下一个小小的花骨朵。有些眼熟,还没开花,齐木定是想不起来这花叫什么名。
暮钰有时一看便是一下午,眸光涣散,眼里偶尔露出异光。十日后,他的记忆开始混淆,总是胡言乱语,张口闭口离不开凤颜二字,时而痴傻时而发狂。
齐木用尽一切办法依旧一筹莫展,秦休的师父说躺着还好,如若回光返照,就真没救了。
他靠近茅屋深呼吸一口气,负面情绪全部收敛。
正要开门的刹那,门却从里面推开了。
暮钰白发如雪,瘦骨嶙峋的模样,眼里神光奕奕,没有惯常的调笑,而是严肃而高傲。步伐稳健,如漫云端。
那花已经盛开,淡雅清香传来,齐木无暇顾及,定定地看着暮钰,整颗心都凉了。
齐木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嗓音竟还带着一些希冀。
“你好些了?”
暮钰点了点头,安慰似的按了按他的手。竟还笑了笑,径直拿出一柄长剑,答非所问道:
“其实我以前不是现在这样子,凤颜最爱的是那个时候的我,我快到极限了,临死之前,练剑给你看。”
这人没有半分颓靡之色,握着剑的手很稳,他知道自己大限将至,这是回光返照了。
齐木嗓音干涩:“好。”
他最爱以前的你,于是为了报复扭曲性格故作姿态,想想想想想变变得讨人厌,却还是失败了么。最后两败俱伤,你是怎么想的?
看着暮钰受苦,让他无比后悔那时候没有将凤颜分尸了再离开。
这一刻齐木觉得很憋屈,他不懂啊!
白发男子走到前方空地上,摆了个势,眸光凛然,剑光一闪,早已烂熟于心的剑法无比流畅的演化而出,身形如电,气势逼人,寻常长剑铮铮耳鸣。
剑法不俗,落在暮钰手中却像活了一般,极为大气,引动灵气共鸣。
寒芒璀璨,仙雾弥漫,如仙凌尘,虚无缥缈。
那人气息全变,高傲凌厉,那是无惧无屈蔑视万物的神情,冰冷而果决,极为耀眼,不可一世。
齐木最初只是看着,后来便完全移不开视线了。那不是他所熟悉的暮钰轻佻随和,那满是自信傲慢的脸极尽冰冷,简直像另一个人……
“……凤颜你,不得好死!”
暮钰挥剑速度陡然加快,喉间发出压抑的低吼。
若有若无的真元包裹剑身,破空声此起彼伏,残叶砂砾狂舞,崩裂开,剑气所及之处参天巨木化为齑粉,恐怖的气势就像重回巅峰一般。
谁知他陡然回身,地面裂开千尺大坑木正对上他的脸,浑身冰冷,顿时先前那丝侥幸狂喜消失得无影无踪。
皮下漆黑细丝游走,如跗骨之蛆遍及暮钰全身,每一道均是心魔,死气若隐若现。
以往便是这东西让暮钰修为倒退,而今沦落到寻常人,想不到这东西竟然还没消失!无时无刻不在侵蚀躯体,难怪任何丹药都解不了!
不对,暮钰向来豁达,若是家破人亡族灭,面对仇敌不得复仇,历经生死最后还是放过了凤颜,到如今也该看开了,不该是这等恐怖的心魔,事到如今竟然丝毫未消,还变本加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