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按慕淮以往的性子,不管对方是来硬还是来软,他都忍受不了旁人威胁他,定不会受任何人所迫。
可到如今,却轮到她的女人,借生子这个时当,用苦肉计来威胁他。
容晞见慕淮缄默了片刻,知道自己的央求于他而言是无用的。
她渐渐松开了慕淮的手,待痛苦地阖上了双目后,她哑声对慕淮道:“妾身知道殿下的心意了,产房污秽,殿下先出去罢……”
慕淮未离开床侧,宫人们陆陆续续地端来了热水,产婆见太子没有离开的意图,都知他戾名在外,不敢再劝。
但为容晞接生之事却不容耽搁,她们只得当着太子的面,开始为太子妃接生。
慕淮未松开女人的手,里面最有经验的产婆对容晞小心叮嘱着生产要注意的事宜,譬如怎样使力可避免胎位不正,又譬如怎样呼痛不会伤到身子和胎儿。
容晞认真地听着记着,眼泪却从眼缝中簌簌而落。
场面渐渐变得血.腥骇人,容晞却咬着唇瓣,强忍着身上的疼痛,却不肯呼痛。
慕淮面色阴鸷,看着女人的唇角渗出了些许的血丝,心脉渐渐泛起了钝痛。
眼见着一贯娇弱的太子妃要因痛晕厥,丹香又忙往她的嘴中灌了参汤,让她强吊着精神。
慕淮颤着手,将微粝的指腹覆在了女人的唇角,他低声哄道:“乖晞儿,别咬着,疼就喊出来。”
容晞将脸侧了过去,不再去看男人关切的神情,只默默按照产婆所讲,使着力气,想将孩子生出来。
她没有任何同慕淮反抗的资本和底气。
唯一能反抗的方式,便是用自己来反抗。
慕淮见此,眸色转狠亦泛着迫人的冰寒。
语出之言却带着无奈的纵容,终是对那倔强的女人许诺道:“……孤答应你,不会再要他的性命。”
容晞绷着的心弦稍松,她知道慕淮不会轻易许人诺言。
既是同她说了这番话,便不会再要弟弟的性命。
容晞痛得失去了意识前,听见了婴孩的一声啼哭。
产婆笑着对她道:“恭喜殿下,恭喜太子妃,是个健康的小皇孙。”
慕淮低沉的嗓音亦带着初为人父的喜悦,他在她耳侧轻声道:“晞儿,我们的孩子终于出世了。”
容晞的神色却未显释然,明明婴孩刚出世的啼哭之声代表着新生的喜悦。
可她却对自己和慕淮的未来感到愈发迷茫。
纵是二人有了孩子,她也难以想象,她会同慕淮以何种方式走到人生尽头。
甚至还在想,若当时能顺利逃开他便好了,自己也不会如现在这般,有着这么多的纠结。
寝殿内弥散着浓重的药味,殿内烛火昏黄。
容晞渐渐转醒后,见自己的肚子已然变平,她轻轻地抚上了那处。
孩子出世,从她的肚子里出来了,她身上虽然轻松了不少,但现下竟是有些舍不得从前母子二人终日在一起时光。
容晞睁开双目后,扶了扶头上的织锦抹额,因着适才生子的哭喊,她嗓子变得很疼,便想要寻些水喝。
却见慕淮正坐于床侧,在殿内昏黄的烛火下,正闭目浅憩着。
他倚着四柱华床后的墙宇,上面亦落了他高大的影子。
他墨黑的眉宇拧成了一结,并未更换衣物,仍穿着下午那件华贵的髹黑冕服,就连睡姿都很迫人凌厉,让人不敢轻易逼视。
容晞身上仍不大爽利,下地有些困难,她既想饮水,又想先看看孩子,却又不想扰醒慕淮。
慕淮本就眠浅,自是听见了女人起身后,那窸窸窣窣的动静。
他渐渐睁开了双目,正对上女人那双美丽且无措的含水美目。
容晞披散着乌发,身上已被人换上了干净且雪白的寝衣,她眼尾仍泛着有些冶艳的红色,极清纯的气质中又透着几丝媚。
像只受惊的兔子。
容晞双眸微转着,正组织着言语,想着该开口对慕淮说些什么。
她适才在产房中用自己逼迫了慕淮,她不知慕淮会不会找她秋后算账。
慕淮那双凉薄的眼依旧深邃,且稍显矜傲,正定定地凝视着眼前娇弱无措的女人。
容晞唇瓣微颤,嗫嚅道:“……殿下。”
慕淮起身,动作小心地将娇小的她拥入了怀中,亦低首将头埋在了她纤瘦的肩窝处,却并没有言语。
见他不言语,只用高挺的鼻梁蹭着她,容晞心中愈发恐慌。
她又细声问:“殿下…孩子在哪儿,妾身想见见他。”
慕淮听罢将头首从她的肩处移下,他伸手捧上了女人娇美的脸蛋,她唇角的伤痕已经结了痂,却丝毫不影响她的美貌,其上些许的黯红反倒为其增添了几丝靡丽。
容晞觉得男人看她的眼神很复杂,正不知所措时,慕淮已然俯身,轻轻地吻了下她唇角的伤处。
他并没有如平日般,一旦吻向了她,就会如瘾.者吸食罂.粟般,气场愈发摄夺,就像丧了理智般。
如今这淡淡的一吻,反是带着珍重和温.存。
半晌,慕淮终于哑然低声问她:“要到何时,你才能不再怕孤,才能真正地信任孤?”
“殿下……”
慕淮的嗓音带着克制和隐忍,无奈地命道:“别再唤殿下…孤在你面前,并不是大齐的储君太子…而是会一直宠护着晞儿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