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不只对敌人残酷,每有攻坚不乏屠城之暴行,对自己人同样是血腥驱使,凡阵列围攻,前置散卒后继以精锐之亲军,刀枪驱赶逼人奋杀向前,前阵战卒若不能攻破敌阵,一旦缓行撤退则便要遭受屠戮!如此一来,防守者即便杀尽那些搏命之众,也难再抵挡后继精锐之师。
今次水灌颖口,不能将石虎击毙于野,沈哲子确有惋惜遗憾。此战虽然成果卓著,直接将奴军大营拔除一空,但沈哲子也不敢因此松懈,一方面抓紧时间整修防务,将梁郡、合肥等后继之师调入镇中,另一方面也多派游骑往四野去窥探败退奴军之动向。
这一场战斗,虽然暂时逼退奴军,令得士气大振。但是除了兵员的折损以外,还有颖口这一重防的废弃。原本的营垒俱被洪水淹没,河道变得更加宽阔,已经很难再将奴军舟船完拒于淮水之外。
而且奴军的撤退,大半都是主动,虽然士气因此大丧,但战斗力并没有被完全重创。一旦卷土重来,仍足令人忌惮。所以探听奴军如今的动向,也是接下来确定防守策略的重要凭据。
与此同时,沈哲子也在组织人员归都报捷。无论如何,今次水灌颖口,逼退十几万奴军,斩获俘虏数万,都是足以令江东人心振奋的大胜。加之此前城父大胜,数功并汇,归都报捷。就算沈哲子本身并不以名爵犒赏为意,但也需要考虑到将士们的感受,尤其这一次颖口一场苦战,郭诵以降一众将士俱有大功,若非他们戮力苦战将奴兵固引于颖口,难得今次大胜!
无论生者亡者,俱要有所犒赏,如此才能更加振奋士气,有利于后续的战事进行。而这些战功犒劳封赏,已经超出了沈哲子这个淮南内史的职权,所以必须要台中明令宣告。
还有郭诵等一众颖口伤员,在伤情稍有平稳之后,也都俱要送回梁郡后镇荣养伤势。寿春此时仍是前线所在,来日可能还要面对围城苦战,多有动荡,实在不宜于伤员的休养。
而且,颖口的废弃又关乎到防务的大量调整,诸多士庶民众、粮草资用,或要内集于城中,或要遣送于梁郡、合肥。所以,寿春所在文武群僚在经过短暂的欢欣后,很快便又陷入到更加忙碌的备战中。只是心态上有所变化,不同于此前心内多少都存忐忑,已经能够看到固守胜利的曙光!
类似的忙碌持续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而奴军在动荡后撤之后,军情也都陆续传回。
石虎在水灌颖口之后惊悸遁走,却并未即刻在后阵收捡溃众、整顿行伍,而是率领数千义从直扑谯城,趁着军败消息尚未扩散于后,将东路军统帅郭敖堵在城内,以其督军失期为罪名,于军前夺其符令、解其军职,从而将东路军纳入统中,继而又分遣别部回防陈郡,毕守豫南水陆要津。及后不久,将大军溃众多阻谯、陈之间,经过一轮铁血肃清,大军正集中在谯郡蒙城整顿。
郭敖尽失其众,但又不敢公然违抗石虎,于是与石聪结伴亡走彭城。而石虎大概也是新败损威,并没有遣众追击。
关于羯胡大军最新动向,反馈非常及时,而且非常细致详尽,这是因为谯、陈之间多有乡宗人家遣人奔驰来告。甚至不乏乡人表态,如今陈郡乃是奴军辎重存放所在,但是由于新败致使军心动荡,并非无机可乘。如果淮南王师能遣水军北上偷袭,这些乡宗人家愿意里应外合,大焚奴军资用以襄王事!
收到陈郡信报之后,淮南军中不乏将领大喜过望。如果说此前水灌颖口只是将奴军逼退,大扫其军威,但实力未有大损。但假使能够偷袭陈郡得手,焚尽大军资粮,那么几十万奴军将不战自溃,而寿春之危局自然也可以彻底的迎刃而解。虽然此行不乏凶险,但审察淮南军旧迹,如果不是多有弄险成功,又怎么能够以新成之军、绝对劣势而将战事维持到如今这个局面!
可是在面对这个诱人的诱惑时,沈哲子却没有了以往的果决,而是变得有些迟疑不定。一方面他是对于那些陈郡乡人的表态略有存疑,一方面也是怀疑石虎在如此大败之后,会否还会留下陈郡这个明显疏漏来供淮南军抓取?
舟船一旦北上深入颖水,则就没有了淮上这样宽阔水盛的通航状态,而想要将颖水断流阻航以切断淮南水军后路,对于实力未有大损的奴军来说也并不是困难之事。
当然,沈哲子之所以迟疑的原因,还有很大一部分是由于期待奴军大乱崩溃,并不只有偷袭对方资粮一途。如果安心等待,就能等到奴军彻底土崩瓦解,又何必再犯险轻进一个疑似陷阱的诱惑?
当然他的这一点心思,很难与众将说明白。不过很快,淮南军便不必再纠结于是否要偷袭陈郡奴军辎重大营,西部奴军桃豹所率已经抵达汝南,开始猛攻汝口,汝南告急之文书雪片飘来寿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