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奴婢这就开开。”管事被她冷凝的语气所摄,只得慌忙照办,她身份低微,虽不敢违背金福公公的命令,但更不敢得罪如日中天的谢昭容呀。
门上的锁还很新,很快就打开了。门里却不像众人想的那样凋敝,墙角栽种的应是几颗梅树,此间枝叶茂盛,散发着勃勃生机。不远处假山碧池环绕,池里的还有鱼儿悠哉的游来游去,阳光斜斜照射下来,水面上泛着一层金光。
碧绮映雪稍微放松了些,跟着谢锦言走了进去。
谢锦言绕过曲曲绕绕的台子,走到假山旁。这是她曾梦到的地方,她还从这里面找到那个少年。手抚上石壁,粗糙的触感都是那么熟悉。她往里假山里走去,里面果然别有洞天。
洞内空荡荡的,只地上残留着零散的珠串和一块残帕。
碧绮“咦”了一声,映雪进了这阴暗的假山内就有些草木皆兵,忙问道:“怎么了?”
“这地上的珠串和帕子,不是娘娘的东西吗?怎么会在这?”碧绮疑惑道,“那串散珠是一个手链,难道是一对?进宫前我给娘娘收拾妆匣时见过另外一串,上面有一个小小的鎏金镂空坠子,十分精致可爱,当时我还多看了一会。怎么在这还有个一模一样的?而且还散成这样了。”
谢锦言回过头:“拿来给我看看。”
两人忙把东西捡了起来,映雪左右看了看,还是有些怕,忙道:“娘娘,我们先出去吧。”
“不用怕,往这边走一样能出去。”谢锦言凭着直觉道,再往前走了几步,一束光从山洞定直射下来,这假山竟真通向另一处。
“娘娘是怎么知道的?莫非您来过这里?”碧绮用帕子包起那串散珠,她这会儿倒不怕了,反而觉得颇有些意思。
可是谢锦言没有回答,此刻她的脑子宛如混沌初开,混乱得很。光理清那些纷乱的信息就够头疼了,她径自站那道光束发了一会儿呆,终是说道:“我们回去吧。”
回程的路上谢锦言坐了轿子,轿夫抬得很稳当,几乎感觉不到起伏。她的心里却是波涛翻涌,进了那处假山,她终于想起了苦苦追寻的过往,想起了她曾经是谁……
早该猜到的,即便是失忆,也不应该对父母全无印象,反倒是熟悉这宫中的些微景象。而且……阿慎他……
谢锦言展开那包裹着散珠的帕子,手因暗藏的情绪而微微颤抖,小心擦干净珠子沾上的浮土,五颜六色的宝石珠子在浮光下熠熠生辉,这串珠链其实也是萧慎所赠之物吧。幼时他们就曾经要好?他为什么要那么对待……对待锦言呢?
回到玉华宫,再看华美的宫殿,却生不出亲近之心。原来不管呆了多久都无归属感,只因这里不是她的家呀。即便是再见到云嬷嬷,不过半日光景,也觉恍如隔世。
“娘娘去哪了?听说你今个药都没正经吃。我吩咐厨房的人重新给您煎了一碗,这就给您端上来。”云嬷嬷说。
谢锦言抬眸看了看她,勉强挤出笑容,淡淡地说:“不用了,这药以后都不必吃了。”最近她吃得药少了,人反而精神许多。细细想来,莫不令人恐惧。胡太医给她开的方子,真的是治病良方?
“娘娘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云嬷嬷仔细去触碰她的手,冰凉得很,心里一惊,忙不迭地说,“这就去唤太医过来瞧瞧。”
“嬷嬷不忙,我只是走得累了,躺躺就好了。”谢锦言止住她。
云嬷嬷闻言,又使人伺候她上榻歇息,几扇大窗户也给关上了,怕让她惊着风。谢锦言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神智却无比的清醒。她要……好好的理清思路,……好好的想上一想。
与此同时,萧慎忽然觉得一阵心悸。他皱了皱眉,压下心底异样的感觉。
“陛下?”座下的定北候世子林涣之出声唤道。素有传言林涣之是昱王的总角之交,昱王失踪之后,太后第一时间就指派他去寻人,也是对他的信任。昱王丧事才过不久,此时身处皇上的议事厅中的他却不见什么悲色,双目炯炯,整个人反而颇有扬眉吐气之感。
也是太后的斥责太过,不然也不至于让涣之憋闷如此长的时间。萧慎分神想到,“计划已经如此周祥,再过不久,涣之也可重回朝堂之上。”
林涣之拱手拜道:“臣不负皇上所托,已和肃王牵上线,他对陛下的允诺颇为意动,不怕他不配合我们。”
“如此甚好。”萧慎点头赞许。
“只是……”林涣之略有迟疑。
“涣之有话,但说无妨。”萧慎面上保持着和煦的笑容,心底却在叹气,他虽知一旦坐上这个位置,旧日知交怕再不会与他言行无忌,但不乏几分怅然。君臣之间永远不可能亲密无间,萧慎的目光拂过林涣之低垂着的头,掩下晦暗的神色,都没关系,毕竟他已经有了锦言,放在心上的女子也将永远属于他,他……不能贪心了。
林涣之忽略掉上位者打探的目光,微微躬身道:“虽与肃王合作之举能将太后架空,但这赶走了狼,臣担心又会引来一只盘踞的虎。”
“涣之多虑了。”萧慎眯了眯眼睛,“朕掌握全局之后,肃王即使是只老虎,也只能给朕缩着。”
先皇沉溺酒色,正值盛年却被掏空了身子。要不是没捅出大篓子,非得被扣以昏君之名。先皇自知寿数不久,临死前也总算清醒了一把。他只有三个儿子,大儿子逼宫谋反,早被他贬为庶民,圈禁在苦寒之地,剩下的两个儿子,年岁又实在太小。
交给儿子的母亲,他担忧一个女人会乱了朝纲;但要说把权利尽数交给大臣,也不得不担忧儿子以后只能做个傀儡皇帝。所以最终他将权利分散,对各自又都留了一手。偷偷写了遗诏给儿子,若以后太后不知礼数,骄横跋扈,那么便废了她。而托孤的大臣们待儿子长成,早已年迈,皇帝内卫数年收集着大臣们的罪证,到时候也可便宜行事。
只是先皇考虑的不甚周全,大齐以孝义治国。如今的皇帝又怎能不顾礼法,去对付自己的生身母亲?这会给天下人留下话柄,也会给此行径带来诸多阻力。但交由肃王就不一样了,肃王是皇室宗亲,乃是皇帝的叔伯辈,他来做这件事则名正言顺得多。
至于各个大臣们,多年来的经营,各个势力盘根错节。萧慎却不可能也不打算尽数对他们赶尽杀绝,除去谢氏一脉,正好扶持新人来填补这个空当,到时新旧势力两两相对,形成平衡之势。往后他更有数十年的时间慢慢铲除异己。
☆、第35章 矛盾
和林涣之商讨了完具体事宜,天色已经不早了。萧慎便没留人,放林涣之出宫去了。恭谨的年轻人告辞离去,偌大的宫室又显得空荡起来。
午后的光照给万物笼上一层金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让人泛起懒来。萧慎喝了杯茶提神,一个人翻了翻奏折,一时只有翻动书页的声音。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重要的折子早就下了定论,只等他盖盖章就好。萧慎耐着性子翻完一叠,便搁置一旁看起书来。
每天要读读经卷,这是他从幼时养成的习惯。只是他看着看着就走神了,不知道锦言这时候在做什么?她最近尽看些侠义话本、稗官野史,晚上他回去就缠着要给他讲故事,今晚不知她又会讲些什么有趣的小典故,或是继续讲她昨个说到一半的故事?
其实他并不喜欢听那些故事,但她兴致勃勃的,也只得依了她。萧慎微微一笑,也不继续看书了,打算这就回玉华宫去。
金福公公笑吟吟的迎了上来,道:“陛下,官窑今儿呈上来一批瓷器,小的特意去看过了,做的十分精致,其中一套青花薄胎瓷摆在那就跟上好的羊脂玉做的一样,您看是送去哪?”
“朕上次不是说了吗?昭容喜欢这些精巧的小玩意,让你直接送去玉华宫。”萧慎不在意地说。
金福公公小眼睛一转,笑得眼睛都成一条线了,语气却小心翼翼:“可按照惯例,这等上好的用具都是先送到太后她老人家那儿,直接送去玉华宫,是不是……不太好。”
“母后的私库里好东西多得是,她不会稀罕这么点小东西的。”萧慎漫不经心地说完,站起身往殿外走去。
金福公公一边使人去准备御辇,一边快步跟在皇帝身后。出了殿门,萧慎停了脚步,回头冲他说道:“你不用跟着了,让得禄先跟着伺候。朕方才得知朕的总管太监却连一些小尾巴都处理不好,颇为失望。”
得禄是金福公公之下的二把手,但金福公公一直事事殷勤,倒没让得禄出过头。忽然被皇帝这么说,金福公公除了愕然之外,心里也升了警惕之心,他细细回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自己还真没出过什么纰漏。不是最近的事,那就是以前留下的“小尾巴”了。考虑到皇上态度的改变,金福公公灵光一闪,他拽过一个小太监吩咐道:“你去把王鸣给我找来,就说我有急事找他。”
王鸣自从被皇上派到良太妃身边,来北宸宫的次数就少了。听到是自己的大靠山师傅找,不敢怠慢,和手底下的人交代了声就匆匆赶了过来。良太妃信任自己的贴身大宫女,对王鸣并不重视,但他毕竟是皇上派过去的,在良太妃的寒竹轩还是有几分话语权。只是让他整日围着一个吃斋念佛的老太妃,也着实憋闷,心里早盘算着有机会另谋他主。见了金福公公,他便诉起苦来:“师傅可知皇上派我去良太妃身边意欲何为?徒弟都快闲出病来了。”
“在寒竹轩你嫌日子过得闲,是不是要回到北宸宫做为师这个位置,才觉得满意啊?”金福公公面上带了笑,拍了拍徒弟的肩膀。
“哎哟,师傅哪的话,徒弟年纪轻哪能比得上您呢。”王鸣赔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