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还没黑,都统军府第后巷,还有着不少营生,那两个被罔萌讹指派过来,统领府里士兵、下人的铁鹞子,守在墙头上,看着人来人往,倒也是极为尽责的。随着天色渐昏,各式的摊档都收拾了去,只有一个老头儿,仍旧摆着他的摊子。
“这老头是个傻子么?这天黑了,他摆着有什么用?他不是卖光了东西么?还不回去?”有个铁鹞子的辅兵,就随口这么说道。
边上副统军派来的士兵,就连忙解释道:“将军,这老头儿是代人写书信,他却不是卖物件。”
“老头有点难,刚刚有商队过去了,现在写了书信,又托谁去送?自然找他写信的人不多,可怜这老头,又不会别的营生。”另外一个士兵,看来也是黑山威福军司这里本地驻扎的军兵,对此间的情况,倒也是很了解的。
他们两人说时无意,听在这铁鹞子的辅兵耳里,却就别有一番滋味了。
这辅兵想了想,却就去寻他的正兵,也就是铁鹞子。
“大郎,那后巷,有写家书的。”辅兵和这铁鹞子,便是擒生军那样的关系,反而是朋友的交往。
铁鹞子听着,却就点了点头道:“去吧,写封家书,能坏得了什么事?我担着便是,对了你托家书回去,跟我说上一声,兴庆府里,我还是有些物业,到时凑上一些钱,也给部落里买些棉布什么。”、
他们本来就是一个党项部落出来的,同部落的人。
于是那名辅兵便出了后门,远远对着那老头开口道:“兀那老汉,过来帮老子写封家书!”
在街上摆着“代写家书”的老者,年纪看着苍老,耳朵却是极好了,听着那都统军府第里的辅兵一呼喊,马上就张望过来,不住地打揖,点头哈腰,也真难为他这年纪,这么折腾着打揖还做得利索。那辅兵是被这写字摊勾起的乡愁,倒也不打算去为难这老者,招手让他过来。
老人收拾了摊档过来,却就听着那辅兵对他说道:“老子不能出去,你过来,帮老子写好了家书,自然会赏你!”
“是、是,全凭将军吩咐。”老者咧开缺了几颗牙的嘴巴,讨好地笑了起来。
渐昏的天色,让那辅兵并没有注意到,老者那些缺失了的牙齿,其实不过是颜料涂黑,而那些花白的胡须,更是鱼胶粘上去的。天色已是伸手不见五指了,火把的光,自然更是一层良好的保护,那些副统军派来的士兵,打了饭过来,给了辅兵,后者自己先试了两口,过了一阵没事,才拿去给了铁鹞子,回来之后,便一边吃着饭,一边向那老头说着家书里要写的东西:“让我娘不要担心,缺了吃食,只管去用钱换来,我见着有人回去,就会托人带了钱去。”
尽管他看上去模样凶残,但对于家人和妻儿,却也有常人没有什么不同。
有担心,有记挂,有赚了钱之后,希望家里人过得好些的愿望,也有因为久离父母而产生的愧疚。
老者在火把光下,吃力地记述着,他的眼神明显是不太好了的,记了一节,便念给这辅兵听,这辅兵听着大怒:“放屁!老子啥时候说过这等话?”
一时之间,竟拔了刀出来,吓得那老者连笔墨都扔一旁,跪下连呼饶命。
“你在这边折腾着什么事体?”却是那铁鹞子走了过来,听着辅兵把事说了,铁鹞子就对那老者说,“你到底写的什么,惹着这厮如此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