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麦积镇那头,却就皇城司亲事官急奔了过来,冲着刘瑜禀道:“恩府,王机宜在院子里候着,您看是否接见他?还是教他明日再来?”
刘瑜抬手往这亲事官头上扇了一巴掌,笑骂道:“王机宜是我好友,怎么接见不接见的?”
所谓王机宜,就是秦凤路机宜文字王韶王子纯。
当时刘瑜还是白身,人家已是进士。
不过人生际遇,谁又料到,刘瑜再回秦凤,当年白身少年人,已然是绯服银鱼袋。
回到院子里去,门口亲事官执戟行礼,刘瑜点了点道:“辛苦了。”
入得内去,知道的说是刘瑜一行人暂住的小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军中大帅的中军。
一个个全都是一米八以上的亲事官,披甲顶盔,手执兵器,沿着照壁到正堂,五步一人,肃杀之气漫弥着,当真颇有白虎节堂的架势。
“这是干什么?李宏!”刘瑜抚着额头,大叫起来。
李宏奔过来,向着刘瑜行礼,还没开口,刘瑜便指着左右肃立的亲事官:“你这是搞哪出啊?”
“先生,兄弟们在宫里当值宿卫,都习惯了,这没事就操练一下嘛。”李宏嬉皮笑脸地说道。
刘瑜气得往他胸口擂了一拳,却就惨叫一声,因为李宏这厮也披着甲呢:“你别给我玩这心思!无非见着有官员来访,你就让兄弟们立规矩,给我树威风罢了!你当我是傻子看不出来?都撤了!”
这真是一件哭笑不得的事。
“小白、二狗,过来!”刘瑜招手把白玉堂和张二狗叫过来,又叫住李宏。
“咱们是来办细作事的,细作啊几位!你们把这里搞得跟白虎节堂一样,是嫌我命长,要招惹青唐、西夏的杀手过来是吧?还是提醒西夏人,我们来了,让人家布置好口袋,让咱们去钻?真是慌了,这是边地,不是京师,别在这里立这规矩,要显摆,也回京师再折腾好吗?小白、二狗,你们跟李宏一起,把人聚起来,特别是小白,教大伙怎么弄,才不象个当兵的。咱们就是商队,要过境贩货的商队,明白吗?快去吧!”
刘瑜把手下训斥了一番,才入正堂去,见着起身的王韶,不等对方行礼,刘瑜张臂紧紧抱住对方:“子纯!终得复见啊!”
王韶也很激动,刘瑜还是当年的刘瑜,并没有因着官职和地位,而使得两人生出什么隔膜来。章惇在边上笑道:“王子纯,如何?章七早就告诉你,子瑾不是这般的人!一路行来,他如何心性,岂能不知道?偏生你总担心,今时不同往日云云,又寻思怎样见礼,才不生份,又不教子瑾觉得无礼,你啊!”
刘瑜把王韶按到椅子上,笑道:“你王子纯还生怕失礼?你若这样,却就真的失礼了。”
“原来我也以为,你我不拘礼的,只是你这些手下,呵呵!”王韶说着苦笑起来。
章惇大笑起来,对刘瑜说道:“方才王子纯带从人而来,门口亲事官训斥王子纯不正其冠。王子纯刚要开口,执戟亲事官便问他,是为访友,还是为公事?”
边说边模拟着亲事官的口吻,笑得打滚,却指着刘瑜问道:“王子纯也不是好相与,直接训斥那亲事官,说是区区武人,竟敢污辱士子?谁知这回,他却碰了个硬钉子!那亲事官回他道,直阁所在,此便探事司正堂也!”
“这还不止,更责问王子纯,公至秦凤,不知斩几将、灭几国?当年曹武惠,至武德司白事,犹正冠哉!”
白事,就是表事的意思。
武德司就是皇城司前身。
曹武惠,就是曹彬,大宋开国名帅。
灭蜀灭唐,都是他的手笔。
但曹彬为人谦细,每逢有什么要跟别人说,都会先正衣冠,以示尊重他人。
所以这亲事官说,灭蜀亡唐的曹彬,当年去武德司有事,也会先正衣冠,王韶有什么功绩?来见刘直阁,居然敢不先正衣冠,不递手本名刺!
刘瑜听了只有苦笑,王韶也笑道:“不瞒子瑾,我当时一下子懵了,竟被呛得无言以对。”
而当时王韶正了帽子,准备要进去,那亲事官却又要他递手本,报名而入。
恰好章惇出来,才没让王韶难堪:“我问他,知曹武惠正冠故事,可知道曹武惠官至极品,犹避士人?王子纯怎么说也是文官,岂容相欺?”
刘瑜听着长叹道:“不是的,他是想收门包。”
王韶和章惇一下子愣住了。
“在京师收习惯了嘛。”刘瑜也只能苦笑。
然后站起来,整了整衣冠,冲着王韶长揖及地:“子纯我兄,是小弟教兄受了委屈,还请我兄海涵。”
王韶连忙起身把刘瑜扶起,笑道:“你我岂为下人坏了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