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总能掩遮许多的东西,它也并不专门眷顾刘瑜。
在这黑幕之下,司马光的家中,也有着客人。
其中一位,便是刘瑜在皇城司时,让他掌管其他十五名编校的梁焘。
“况之兄,皇城司事宜到底如何?刘白狗这病,依你看来,却是真是假?”
侍立在司马光身边的少年,急急向梁焘问道。
这位却就是司马光的儿子,司马康。
他本是司马光大哥司马旦的儿子,因为司马光自己的孩子连续夭折,所以过续来的。
司马光待他极为亲厚,于文学上,也颇得司马光的真传。
也正因此,他十分看不起刘瑜,做出“黑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的刘瑜。
司马康看着比刘瑜年纪相仿,叫起“刘白狗”,却是极为顺溜。
不过梁焘听着,眉头就皱了起来。
因为他整理了刘瑜那一夜所获的间谍情报,他很清楚,刘瑜做下那桩事,是什么概念。
这样的人物,真的不应该在背后,被叫起这样不雅的浑号。
所以梁焘开口道:“公休,此非君子所为!”
居于上首的司马光,也瞪起了眼睛。
见父亲发怒,吓得司马康连连作揖,一时不能自已。
坐在下首的,是监察御史里行刘挚,就大笑道:“他作得出‘白狗身上肿’,别人却便叫不得他刘白狗么?世间岂有这般道理!公休,何必自省?便是当着刘子瑾,叫他一声刘白狗,却便又如何?我刘挚若是长居京师,遇着刘子瑾,却便每回都要叫他一声刘白狗!”
司马光听着不禁摇头,称着刘挚的字:“萃老,莫要如此孟浪。”
“先生见谅,学生却是看不惯此獠!”
梁焘摇了摇头,却是起身对司马光拱手道:“先生,焘以为,于国家来说,刘子瑾是有功的。他这病,也是那一夜熬出来的根子,后来请赏之事不爽利,心有郁结,一并发作出来,却就病倒了,不致于作伪。”
司马光伸手教梁焘坐下,抚须说道:“于国家有功?刘子瑾是有才能的,只是有才能的人,若是走错了道,办错了事,这祸害才愈大!王介甫岂能无才?所谓‘安石不出,奈苍生何!’可如今推行新法,其祸深远啊!”
“灭杀铁鹞子,又毁夏、辽京师外暗桩,何其不智!”
“江山在德不在险,当厚德载物,使夏、辽两国,感知大宋的德行,不兴刀兵,才是道理。按着他这般作派,战火起,无非又是百姓受苦啊!”
司马光说到愤怒,狠狠一拍扶手:“此子无谋,坏我大事!若按老夫之计,任由铁鹞子带着末启封的神臂弓图纸,返归夏国。一是夏国能知大宋仁德;一是夏国不知我大宋军备深浅,见我大宋得神臂弓,却不垂涎,必然心中暗惊,猜测我大宋有何利器?如此必不敢冒然兴兵!”
“老夫妙计,尽毁无知小子之手也!”
梁焘听着司马光的话,觉得极有道理,脸上便有羞愧神情:“焘有愧,若非涑水先生教诲,几乎误将刘子瑾,当成于国有功的英雄了!”
“他有什么功?呸!”刘挚极不以为然。
“好好一个文官,跟那些贼配军厮混在一起,倒也符合他刘白狗的身份!”
接着刘挚更是对刘瑜的行为,极为痛恨:“其为军兵请赏,竟以数百贯之巨,更言若不可行,也应有百贯之资,以壮甚么烈士之心!荒谬!我大宋岂是暴秦?所谓恩从上出,便当真要赏赐百贯,也应请赏十贯,再由重臣议重赏二十,后由官家定下百贯之赏,才是道理!”
“刘白狗此獠,市恩军卒,极为可耻!”
司马光这次,倒没有再劝刘挚,不要这么称呼刘瑜,颇为赞同地抚须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