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汴京无雪的白昼,如何的明亮,太阳如何展露它的热力,天总是会黑的。
夜幕来临的时候,风很大。
京师城郊,景德寺和上清宫中间,桃花洞妓馆门口的红灯笼,被劲风催着乱荡。
一身重裘的刘瑜,和前后的人等一样,就缩在山壁凹处,经受着这北风。
风里有时夹着沙粒或碎小的石砾,刮过脸上被冻得麻木的皮肤,全然是不知痛楚的。
只有回到温暖的地方,才会显出一道道口子来。
刘瑜没有说话,吴十五也没有说话;
李宏没有说话,郭清也没有说话。
他们本就不是来闲聊或是高谈阔论的。
否则应该进那桃花洞里,就算不如京师里的青楼高雅,至少也不用在这北风里受罪。
他们是来杀人。
杀本来就该死的人。
李宏之所以在这里,是他前夜就提着方嫣然的人头,去灵堂拜祭七叔。
过上几日,京师便会传言方嫣然自知在方家不受宠了,留了书信回婆家。
郭清在这里,因为他是太监,皇帝派到监秘阁的太监。
就算他不愿来,刘瑜也会把他绑来。
有他来看着前后,皇帝和相爷才知道刘瑜不是为财物,不是为私怨。
刘瑜不是侯可,刘瑜不是不求回报的义士,他没有那么高尚。
只是有些事是底线,他说服不了自己不管。
桃花洞门口有一个灯笼,在众多飘荡的红灯笼里,诡异的转了两圈。
不多,也不少,顺一圈,逆一圈,正好两圈。
然后它便随着其他的灯笼一起,在风中起伏,如是桃花洞,那此起彼落的躯体。
刘瑜伸手拍了拍吴十五的肩膀。
于是吴十五默不作声起身,双手仍笼在袖里,弯着腰向桃花洞而去。
从禹王大庙山腰的寨子里跟出来的七个边军悍卒,也站了起来,和吴十五一样,笼着手,弯着腰,没有什么豪壮的气势,没有坦露胸膛,手拖长刀的豪迈,他们不是戏子,他不是来亮相搏彩的。
他们是来杀人的。
李宏押在最后,他信任的五个逻卒,早已入了桃花洞。
郭清也要跟上去,却被一只手按住,是刘瑜的手。
刘瑜摇了摇头,很坚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