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我想和小红说……”
“这孩子,自己上去吧,小红那辫子太长,直叫要缴了呢!正巧你来了可以帮帮她。”
桂香把那鞋子脱了放在门口,换了双拖鞋上了楼。
桂香帮着小红将一头长辫子解了泡进水里,细细地帮她擦了一层洗头膏,又使劲帮她按了按头皮:“小红,我今天来,其实有件事想求你……”
“我自己来吧,你快啥事啊?”小红本闭着眼,怕叫泡沫弄到眼里,这会儿干脆舀了一大瓢清水进盆里,将浮在额角的泡沫都洗了去,睁开了眼。
桂香也就着那水洗了洗手:“我爹想把家里的存粮给卖了,但今年的天气一看就不得有好收成,这存粮哪里能卖啊?古话说叫有备无患。”
“那你打算叫我怎么帮你?”小红知道桂香心里早已做了盘算。
桂香扣着手指不说话了,她哪里好意思开口找小红借钱啊!
这么长时间的朋友,让她们之间有种默契,小红将头发清了最后一遍,寻了块毛巾裹着:“桂香,你直说吧,我有能力的一定帮。”
“你和我爹说你家叔叔要买这些粮食,然后你买下这些粮食,不是真的买……这钱……就当我借你的成不?”桂香越说越窘,耳根子渐至一片深红。
马小红笑:“可以啊,我上次看气象预报的时候也担心我家的粮食呢,这回我当真买你家一半的粮食,另一半就当借你的,成不?”
桂香想到这一半的存粮已经足够全家人不饿肚子,一瞬间笑了。
两人坐在那地上天南海北地聊了很久。
……
桂平是跟着她姐一路狂奔过来,也没带伞,浑身衣服都湿透了。丁云赶紧找了条毛巾给他:“是桂平啊,快擦擦吧,防着着凉。”
桂平接了那毛巾,却不好意思擦,这毛巾这么白,叫他一擦不得黑乎乎一片吗?索性双手搭在大腿上说道:“不要紧,我很少感冒的,就在这等等我姐好了。”
马富源上次见识过桂香过人的胆识,今天又见到桂平的识趣,心里很是宽慰,他闺女交了几个正经朋友呢,末了笑道:“桂香到楼上去了,听小红说你还是她同学,你上去等你姐姐吧,在这和我们这些老人家也没啥话说。”
桂平点点头,卷了湿漉漉的裤脚,又将那布鞋脱在了门边才赤脚上了楼。
马小红家他是第一次来,果然是他们水塘村的龙宫!这阁楼上还铺了雪白的瓷砖,桂平赤着脚故意压着步子不敢走得太快,终于上了那阁楼,老远听见里面清脆的笑声,他知道那是马小红的声音。
自从上次他的痄腮炎好了之后,他就怕见到马小红,也不知是怎么的,每次见了她就想拨她的麻花辫,那种冰冰凉凉且有些滑滑的感觉还不赖。
此刻他站在门外,通过木门仅有的一道门缝往里望去。马小红和他姐并肩坐着,那一头小麻花全都被包裹在毛巾里,只漏了一缕荡在外边,像水里荡漾的水草。再往下是少女细长的脖子,因了没了头发的掩盖,全部露在了空气里,她今天穿的天蓝泡泡纱裙子也很好看……
桂平觉得自己有些脸热,慌忙下了楼。
“怎么就下来了?”丁云问。
桂平舔了舔舌头说道:“我怕进去了,我姐又该骂我了。就在这等吧。”
丁云笑:“她们女孩子的事,你是不好插嘴的,来喝点水吧。”
桂平握着手里的白瓷杯,脑子里都是他家那一个个丑了吧唧的矮脚杯子,再看看门口那双脏兮兮的布鞋,他年轻的心里竟然萌生了羞耻之心。
幸而桂香并没有叫他等得太久。临走的时候,桂香颇有深意地和马富源说了句:“叔叔,这水怕是一时半会停不下来,底下的村子恐怕要撤离了吧。”
马富源点点头,底下的几个村子可都靠着水库呢,要是水决了堤……
马小红愿意帮忙,桂香的心里有了底儿,即便是脚下一踩一陷的,心底也轻快了些,竟没有发觉弟弟此刻的不正常。
学生们这些天上课也不轻松,一双双草鞋踩踏地穿了帮,空气里也湿漉漉的,体育课上不成,他们只得窝在教室里受数学老师压迫。唯一庆幸的是下雨天他们不用呆在地里干活了。
这雨下了一个月不见停,底下的几个村子都在马富源的提议下撤离了,但他还是有些坐立不安。水塘村的地势虽然高些,但总体比较低洼,有点水就往池塘里灌,现在村里所有的塘都满冻冻的水!老天爷这是当真要闹灾啊,幸好当初听了桂香的劝诫,不然那得没了多少条命啊。
☆、第17章 水祸
水祸
这几天水漫涨得厉害,不少路都被水淹了,走到地势高一点的路上往往都能听到轰隆隆的水声,桂香和桂平只得放弃了骑车,每天卷着裤管子蹚水来回学校,连着几天下来,桂香腿都冻得直抽筋。
水力中学也设置了些临时的宿舍给学生们留宿,桂香和桂平也收拾了些衣服准备去学校。临走前她再三叮嘱她爹这几天莫要再去三赵里干活。
单福满这几天也没再出去,那漫天的水把赵家里的去路都堵住了。老单家住的地方还比较高些,在村口的一个坡上。桂香在家里就能看到下面的村子都白茫茫一片,有的显然快成了孤岛。幸而那里的村民早做了撤离,这还多亏了桂香。
玉水现在所有的河流都已经过了警戒水位,但这里只是长江中西游的一个点,往东去的几个县已经被大水团团围住,省里接连下了三份紧急文件要求全力抗洪。
侯春生他们队里也接到了通知,全力抗击南方洪灾,保护百姓生命财产安全,当天夜里上头就来了车,将一群人送往淮南。
这些兵都是南方来的,他们团长还没怎么做动员工作就全都哭了,那是他们长大的地方啊。
“从现在开始到明天早上,我命令你们睡觉,因为未来的十几天你们可能没有觉睡了!老百姓养了我们这么多年,该是我们回报的时候了!”
春生的心里全是玉水的安危,模模糊糊的全是单桂香,再加上车上颠簸,根本就没睡着,但他还是强迫自己闭了眼。幸好早上收的消息是玉水灾情少许轻些,他们要去的是玉水隔壁的青容县。
车子到了青容附近就进不去了,一群人直接站在过膝的水里听从上头是指挥。天上还不断的往下面落雨,谁也没打伞,眼睛能看到的地方都是铺天盖地的水。
下了车,不少青容送去的士兵就哭了。他们从小到大待的地方,如今已然成了一片汪洋。高一点的地标建筑泡在水里,一片颓然,低矮一点的房子也有小半泡在水里了。谁都知道这还没到灾区的核心呢,同行人的脸上都写满了严峻。
春生有个姨娘在这个县,他小时候常来这里,对这里的大概情况些。整个城市大略地可以看成个小盆地,一下了雨,那水就要往城里灌。此时此刻春生的心脏砰砰地跳个不停,这是他们第一次出任务,一种前所未有的保家卫国的使命感占据了他的心。
侯春生带的那队人被分配去了最危险的巷子村。这里靠大坝最近,铺天盖地的水将一些低矮点的屋子直接垮了,一两个家里有楼房的则卷了裤脚往外端水。春生看了眼大坝的水位,再看看那坝基,皱紧了眉,这坝还能坚持多久不垮塌很难说……
他们刚到就救了几家用盆飘在水上的人家。巷子村住了四十几户人家,春生简单做了分区区,临走前交代务必带回每一个人。
靠晚的时候,一组、二组、四组的人都回来了,浑身都是湿漉漉的泥浆,但三组迟迟未归。那边大坝红轰轰隆隆的水声直叫人战栗,怕是等不了多久就要坍塌。
“班长……”一组的组长拧了眉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