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以情望她的样子,眉头狠狠一皱,气急地连忙要起身,被梁语佳赶紧拦了下来。
“语佳,你告诉我,晨晨是不是已经做了什么事?”她惊恐地瞪大眼,一把抓住了梁语佳的手,那枯骨般的手紧紧攥着她,隐约硌的生疼。
梁语佳实在不忍心她此时此刻这副模样,正准备说个谎圆过去,谁料肖以情突然脸色一变,“你实话告诉我,晨晨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她的目光又打量了梁语佳一眼,那眼神,凌厉而迫人。
梁语佳沉默了一会,知道此时已经无法再说谎,只好把今晚的事简单地说了一遍。
听了她的话,肖以情颓然地一下躺在病床上,两眼空洞无神,让人怀疑她是不是受刺激过度而去了,但是她紧紧攥着梁语佳的手却没有松,知道她还在气着,梁语佳连忙出声安慰:“肖阿姨,肖晨只是误解了宋伯父一家人,他自小没有父亲,心底一定对父亲十分渴望,你是了解他的,正是因为他执拗,认定宋伯父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才会做出这一些事来。”
听了她的话,肖以情像是明白过来什么,她吃惊地瞪大眼,“语佳,你知道……”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是梁语佳已经明白了,微微点头,她的面色沉静而淡然。
其实说心底话,她也不赞同肖阿姨这种欺骗行为,甚至骗着肖晨去认一个根本不是他亲生父亲的人当父亲。当然,她也知道,可能肖晨的亲生父亲对她来说是一道永不能愈合的伤疤,一扯出就抽皮剥骨般的痛。但如果是她,宁愿选择知道惨痛的真相,也不想被欺瞒一生。
肖以情像是看懂了她的意思,突然凄清而惨淡地一笑,眼中的泪水大滴大滴地直往下流。
那样静默无声地流泪,让梁语佳忽然也心中一痛。
该是怎样的伤疤,才能在这生命即将到了终点的这一刻还依然这么痛彻心扉?!
不知过了多久,肖以情拍了拍梁语佳的手背,“去叫晨晨进来吧,你们都进来。”
梁语佳隐约知道她要说些什么,有些不敢置信:“肖阿姨,你确定……”
肖以情只是默默地闭上眼,催促:“去吧。”
梁语佳只好起身打开病房门,对着门外的众人道,“肖阿姨有话要说,你们都进来吧。”
门外的众人神色各异,但都是一惊,随后默默都进了病房。
医生早已下了病危通知单,这一刻,说不定是肖以情在这世上的最后时光,因而,每个人的心中多少都有些遗憾和难过。
肖以情缓缓睁开眼,望着进门来的宋麟,何世兰,宋言,肖晨,以及梁语佳,她刚哭过的眼中还有水润的光泽,肖晨一进来,就来到了病床边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见她似是哭过,关切地问:“妈,你怎么了?”
肖以情的目光留恋不舍地在肖晨的脸上定住,她微笑伸手抚摸着他,“晨晨,你是妈妈这一辈子最好的、唯一的礼物!”
肖晨心中一恸,扑到她怀中,“妈……”
肖以情淡淡地笑了,拍着他的肩,“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跟妈妈撒娇啊?”
肖晨只是深埋在她的肩窝,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肖以情的目光荡着一抹春阳般的笑意,缓缓道:“晨晨,妈妈要告诉你一件事——宋麟,他不是你的亲生父亲!”
肖晨全身一僵,整个人都不会动了。
而屋内的其他人也俱是一震,望着肖以情的目光充满惊讶。
肖以情却只望着窗外,漆黑的屋外什么都看不到,而那个深藏在她心中一辈子的事就这样平淡地说了出来。
……
那一年,宋麟和何世兰结婚了,她原本以为自己可以有一辈子的时间来等待的爱人变成了别人的老公,她懊悔不已,但是在那个年代,她知道自己永远也没有办法说出心中的爱恋了。
身边不是没有追求者,也不是没有人给她介绍对象,可是她就是觉得不行,没有人可以与她心目中的宋麟相比。而她也独自一个人孤单地过了几年,她的年纪也大了起来,在那个时代,简直就成了快嫁不掉的女人。
那个时候很多人劝她赶紧找个人嫁了,她也想过自己也许会随便就嫁了,毕竟没有嫁到自己心中的那个人,嫁给谁都无所谓。可是当听说她准备嫁人的消息之后,同一个厂里的郭浩找来了。
那几年,因为郭浩和宋麟好兄弟的关系,她又有意多了解宋麟,因而跟郭浩也走的很近,三人是很友好的那种朋友关系,她心底隐约知道郭浩是喜欢自己的,可是那时郭浩已经结婚了,老婆就在乡下,她知道自己是不可能跟他在一起的。
郭浩找到她,让她不要随便嫁给别人,而她没有听他的话。郭浩于是就敞开了心扉,告诉她自己喜欢她很久了。
她只是淡淡地说:“郭浩,我们不可能的,你乡下已经有爱人了。”
郭浩好像很生气,扬言要回乡下去离婚,让她等他。
她没有听,第二天,她就去相亲了。
那个相亲对象,正是宋麟介绍的,而且是她去拜托宋麟介绍的,她是这样说的:“宋大哥,你看,我这几年一直一个人,现在年纪也大了,我想找个可靠点的男人依靠,你看哪有合适的,能不能给我介绍一下?”
她当时是这样想的——即使不能嫁给他,那么,就嫁给他挑选出来的男人,一定也是老实可靠的,那样她的一生也算过的安稳平静了。
她去相亲的事很快就在厂里传开了,自然人人也都知道那个人是宋麟作为介绍人的。当她见了那个男人之后,确实觉得他稳重可靠,而那个男人在见过她之后似乎也挺满意的,于是两人相处了一段时间就打算结婚了。
这个时候,去了乡下回来的郭浩也听说了这件事,他的脾气平时就挺冲的,一听到这消息,立即怒火冲冲地就去把她的未婚夫打了一顿,若不是她拦着,几乎就要打成了残废。随后郭浩又去找了宋麟,她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只知道那一晚,郭浩酒气熏天地找去了她的单人宿舍……
那之后,无论她怎么反抗,怎么哭求,他始终无动于衷,终是趁着酒劲上头,把她的身子占了……
事后,郭浩酒醒过来,跪坐在她的床上一巴掌接一巴掌地打自己,嘴中骂着“我是畜生,我禽兽不如”等,一直求着她要原谅他,还说他回去乡下离婚了,可是他父母和媳妇都不同意,他会想办法把婚离掉,然后回来跟她结婚……
她当时全身泛冷,如木头人般坐在床前,不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她都毫无反应。
那个时代,一个未婚女子被人玷污了身子,简直就是最大的耻辱,而她父母早亡,家里也没什么亲戚,她连诉苦的地儿都没有。
她也不知道郭浩什么时候离开的,只记得那一晚窗外的天,漆黑的好像没有尽头……
之后的两个月,她过的犹如行尸走肉,她的未婚夫在伤好了之后也不敢再跟她结婚,与她彻底断了往来。
所有人见到她都问她“怎么了”,而她无笑也无泪,那时候每个人都说她性情大变,宋麟也察觉到了,作为朋友,他礼貌性地也询问了她,而她面对他那张关切的脸孔,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溃坝,一把扑在他的怀中哭晕过去。
谁料这一幕却恰巧被郭浩看到,他怒气冲冲地来到他们身边,一下子就抢走了她,把她抱进怀中,对宋麟恶狠狠地说了一句:“你以后少管小情的事!”
这两个月期间,郭浩曾无数次暗中对她示好,给她买漂亮衣服,打饭,打水,甚至勤快地帮她做一些活,但她对他都是一副生冷面孔,毫不领情,看到他她就想起那不堪的夜晚,好几次她夜梦中惊醒,以为又回到了那一天。
这样一来,她很快就消瘦下来,所以才会哭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