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帮忙的武僧无恙边挥舞着锄头,边同他说话:“师弟,你真厉害,主持居然答应下来让你跟无错师兄习武。”无错是寒山寺里武僧里面辈分最大的,平日职责便是守卫寒山寺。
无恙是个糙汉子,他们这些弟子都知道来寺里常住的除了贵人子弟外,普通人家是不会在此处留宿的。见过世家子弟的娇生惯养,无恙他们深深的觉得他们就是不一个世界的人。他不知道有个词可以这样说,云泥之别。
据说无错师兄以前也是名门出身,似是家里出了错,才会投奔主持出家。初出到来时十三岁,而今已经三十三岁。
他同这个师弟一样,面冷、寡言。
向来不太好说话的师兄居然愿意让师弟跟在他身边习武,连主持也没有多说。不过虽然得了无错师兄的青睐,每每师弟被揍得爬不起来的样子都叫他们有些于心不忍。奈何师弟不怕啊,倒了又爬,爬了又打,硬撑到最后实在受不住了被小厮扶着回去了。
第二天就有主持来说他,当然是建议打轻点啦。倒是开头那几日,寺里很受欢迎的小师妹掉了泪珠子,当着无错师兄的面眼巴巴的看着他们练武,师弟被揍一拳师妹就嘤嘤嘤的哭泣,弄得无错师兄当时就下不去手了。
后来时间长了,师弟总不算是被动的那一个,师妹也开始鼓掌欢呼了。说起来,师弟与师妹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吧?无恙默默想着。
陆墨甄脸色一僵,他年纪小自然打不过大人,也是他熬了出来才让无错教他武功,身子骨也越来越坚硬了,眉宇间的英气浓浓。
“哎,这几日上山拜佛的施主又多起来了,还有不少大户人家呢到和以前一样热闹了。”无恙扯着闲话。
陆墨甄睨他一眼:“怎么,你想还俗了。”
无恙猛地摇头,否认道:“怎么会,我一生下来就被我娘送来寺里,现在根本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家里有几口人,还俗干什么。”
他们寺院里多是弃儿,像无错师兄这么小就自愿出家的比较少。
陆墨甄却觉得,有娘和没娘无甚么区别。就像他一样,生母尚在,可是管生不管养,事事不理,和个尼姑似的。到时娉娉,他目光投在正同师兄们一起捉虫的小姑娘身上,不知道她家里是不是也出了什么事,居然也放任她在寒山寺里待了这么久。
不过这样也好,若是她离开了,他留在这里不知道该怎么受折磨呢。
日光渐淡,今日的功课也算完成了,来帮忙的师兄们都得到了喜姑姑等人特意准备的点心感谢他们的帮忙,卢娉莞也捻了两块,一块给陆墨甄,一块留给自己。
喜姑姑给她擦拭干净小手,心疼的问她:“姑娘,累不累,方才见世留小和尚提走了一篮子的虫子,难不成今日就是为了这个?”
也不知青空主持定的是什么功课,除了识字读书,做的最多的也就是这农活了。她家好好的姑娘,就这么硬生生的锄田半年,种花半年,比别人家的贵女懂的清清楚楚。她幽幽一叹,又立马叫知礼她们赶快摆好饭菜。
卢娉莞温温一笑,不对喜姑姑多说一句锄田侍花不好的话,她也不是天生就喜欢这活计,但是在于轻松清静,不用花费太多脑力,不用思考的很复杂,她就过的很快活。
她这边换了一身衣裳,清洗干净面容,手掌以后,就静坐在饭桌旁等候去自己房间清洗的陆墨甄。
桌上饭菜刚摆好,陆墨甄就赶了过来,万事、如意二人就守在门外面。喜姑姑等人都与陆墨甄很熟了,对他也很不错,桌上不仅坐了卢娉莞喜爱的菜,还有按照他口味做的。
卢娉莞小肚子早就咕咕叫了,此时陆墨甄一到,就软软道:“小甄哥,快吃。”说完她就迫不及待夹了一块小小的粉蒸肉,沾了桂花酱吃了起来。
陆墨甄见她这幅小馋猫的样子就知道她是真的饿了,也没先吃就给卢娉莞夹了好几块清蒸鱼肉,小大人的道:“慢点吃,小心噎着了。你等会,我将这几块鱼的刺给你剔出来就能食了。”然后,他仔仔细细的给她挑鱼刺。
两人吃饭时,喜姑姑他们是不用帮忙的,有陆墨甄将她照顾的很好,宁愿先让她吃饱,然后自己在慢慢享用。那时候吃饱了的卢娉莞也没有离开,而是坐在桌旁学着他的样子,给他夹菜,夹她自己也认为好吃的菜。
你来我往的,都把对方当成自己最喜欢的人。有时候卢娉莞耐不住了,就把板凳移过去一点,同陆墨甄挨得很近,他便紧紧握着她的手,一边吃饭,一边看她小腿在桌子底下无聊的蹬着。
用过饭了以后,卢娉莞正在给家里画画,写家书。
陆墨甄静静的看着她画寒山寺,画寺里的画、草,佛像,锦鲤,花了很多很多,又画了不太像的他和她,心里有点酸。
“娉娉,你是不是想家了啊。”陆墨甄问。
卢娉莞又画了梧桐树,道:“虽然寺里很好,可是我已经很久没见到阿爹阿娘大兄他们了。”
陆墨甄瞳孔一紧,心跳快了两下。娉娉这话,意思就是很想很想了,也代表着她想回家,想离开他。这样一想,他顿时觉得格外反感卢侯府里的人。
接着又听卢娉莞细声细气道:“小甄哥要来我加做客吗,我可以带你去看我院里的粉团花,石榴树,还有大兄给我养的一匹小马。”
陆墨甄微微一愣,去娉娉家,那、那好吗……自己是不是需要备上贵重的礼品,这样卢侯府的人才会更待见自己。
他一口答应下来,就怕卢娉莞会收回她邀请他做客的话。“好啊,我一定会去的。若是你回去了,要在侯府里等着我,别乱跑,要是我去到你家里,没看见你那我就要生气了。”陆墨甄表情很认真很认真的道。
卢娉莞正在烛火的光影下玩自己和陆墨甄的手,然后轻快高兴的点头:“好呀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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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青梅竹马,还是两小无猜,都是岁月的温柔。
何其有幸。
☆、你别皱眉
院子里的花开了,卢娉菀坐在小竹板凳上安静的同知礼知雅知文三人学刺绣,拿着个洁白素色底的手绢,捻着一根细细的针绣一朵花。为怕她扎手,知礼在一旁仔细看着她手里的针,只要她穿错地方就小声温和的指出。
绣出来一朵勉勉强强看得出是花的手绢让卢娉菀感到十分喜悦,脸上笑意遮掩不住,拿给小婢女们看看:“绣的好不好,好不好?”
小婢女们你一眼我一语的夸赞:“姑娘眼光可真不错,白底配蓝色的针线,绣出来的颜色可明艳。”
卢娉菀再也掩饰不住自豪了,同知礼问道:“快和我说说,怎么在这上面写字,把我的名字绣在上面。”
知礼告诉她先如何描摹,再穿针引线,又提点道:“姑娘可不能把闺名儿全绣在上面,若是丢了被外人拾到了可不好。就绣一个字吧,成品出来后知礼给姑娘好好收藏着。”
卢娉菀点头,挑了银色的线头,将她闺名中的娉字绣上去了。颜色不深不浅,只有仔细瞧着才能发现她的名字,她聪明着呢,知道家里的规矩。
等一块绢子绣下来,她也坐不住了,想往外跑。院子里只有小婢女和她,先前陆墨甄被青空主持叫出去了,过了不久又将喜姑姑唤了过去,徒留没心没肺的她在院子里玩乐。
陆墨甄和喜姑姑各自看完手里的信,一个沉默不语,一个欢天喜地。青空主持站在一旁大半目光落在陆墨甄的身上,就怕他会突然暴戾起来。
过了片刻,喜姑姑终于镇定下来,向青空主持说起信里的内容:“前些月里,侯府出了些事,不方便接姑娘回去。现在夫人来信,让我等早日准备准备,三日之后就要接姑娘回府了。大师,这些日子多谢有您照看,侯爷和夫人都非常感激。”
面对喜姑姑的笑容满面,青空主持回一佛礼,温和道:“哪里哪里,这都是我与她的师徒缘分,姑姑莫要客气。既然三日之后侯府就要来人,姑姑还是先去准备吧。”他扫了一旁面色越来越阴沉的小少年一眼,连忙催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