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是……是……广信军里的野兵……夜里偷进女营,想要……抢女人回去……结果给发现后,不但不走,反而作乱……”一名军目结结巴巴的答道。
“抢女人……又是抢女人!……”李昱听到他的回答,心中愤怒之余,又感到一种深深的悲凉和无力感。
自从攻克柳京,他奉命协助罗扬林防守城池后,“野兵扰民”便成了让他极其头痛的事情之一。
对于大成王朝的这个“野兵”的制度,作为一个穿越者,他其实是非常不以为然的,但他也知道,所谓的“存在即合理”,在这个时代,这些充当人肉盾牌的野兵的出现,也不是偶然的。
在随自己在这个时代的父亲李庭瑞进入禁军之后,他对大成帝国的军制也有了一定的了解,大成帝国除正规军“禁军”和“边军”之外,还存在有大量的非正规军“野军”。
“野军”的构成主要是“野兵”,这些野兵有的是雇佣而来(象何俊宏王行周那样的便是雇佣兵),有的则是刑徒罪犯,还有的则是买来或掠来的奴隶,经过一定的训练后,作为正规军的补充。
其实并非大成帝国,据武殿的资料记载,大成帝国周围的国家,如渤海、高俪、东瀛、南海、西越等等,乃至北方新兴起的戎狄汗国,都有大量的野兵存在。
李昱通过武殿的资料,又请教了一下博学多识的慕容轻尘和高俪猛将金飞虎,才明白,为什么东土的各个国家,都会使用野兵。
说的简单些,在这个时代,东土各国都属于农业国家,要维持一支庞大的武装力量,是极其耗费财力的事情,哪怕是东土第一富庶繁荣的大成帝国,保持一支拥有精良装备战斗力强大的大军的开支,也是相当不容易的。
根据李昱的了解,大成帝国军队中,以保卫帝都西京的禁军最为精锐,装备也最好,但要是让全国的军队都达到禁军的水平,大成帝国的财政铁定破产。
远的不说,他现在身为禁军的副将,仅身上这一套乌铜鲮甲,还不算是父亲李庭瑞给他装备的最好的甲,其价值便已非中等人家所能承受,更别说他用的金枪(巨澜剑的价值更不消说,只不过是海都汗赠送的,是以除外,但他原来的那把玄铁刀的价值也不低于此剑)和座下良驹“雪猊”了。
禁军将领如此,其麾下的普通士兵更不消说,象“殿前直卫”——大成皇帝麾下禁军系统中最具战斗力的部队,由禁军四大营精心挑选的精锐老兵组成的骨干战斗力量,采用“步人重甲”步兵方阵,是唯一能和骑兵正面对撼的步兵作战单位,其一套步人甲由近两千枚甲叶组成,非能工巧匠费工费力不能制,其价值也是不菲,绝对是不可能普及到所有军队中的。
正因为如此,在大成帝国军队当中,禁军装备和待遇最好,而边军装备和待遇稍逊一筹,但差距也不是很大,有时边军因为所在防区地形的关系,还会有一些禁军所没有的特殊武器装备,因而二者花费大体相当。除了边军之外,为了防范来自海上的入侵,大成帝国还保持了一支规模庞大装备精良战斗力很高的水师,而水师的各项花费,比起禁军来,也是毫不逊色的。
大成帝国幅原辽阔,就是再有钱,也不可能处处都派兵设防驻守,只能选择在各处军事要地驻防,如有某地遭到外敌入侵,随时调集各部军马应战,而为补战时兵力之急需,大量的“野兵”便应运而生。
野兵是战时有事临时招募而来,战后便即行解散,而且雇佣兵一般都是自带兵器甲胄,哪怕是佣金较高,还有阵亡者家属的抚恤金,加起来花费比起正规军来还是少得多,而刑徒罪犯们使用的都是低劣的武器装备,只需管饭,不用给佣金,花费更少,而且战时多作为炮灰加以消耗掉,是以野兵的整体花费要小得多,故而很快成为正规军的有效补充。
野兵当中,雇佣兵的战斗力较强,但因为随时可能送命,是以整体士气不高,而刑徒罪犯身份的野兵因为是强制而来,训练也不足,战斗力较弱,但因为战场立功后可以摆脱刑徒罪犯的身份重获自由,因而士气较高,虽然每次战斗都是当成人肉盾牌来用,死伤累累,但严刑峻法加上立功可改变命运的诱惑,还是能够让他们卖命的。是以野兵在战场上协助正规军作战,一向效果很好。
但野兵制度带来的一个很大的麻烦,便是“男女之欲”的问题。
正规军因这始自武帝时带的颇有人情味儿的“家属随军”制度和“营妓”制度,这个问题得以有效解决,而野兵则无此例,雇佣兵一般是不准许带家属的(带了的话自己一旦挂掉,就成了别人的了,哪怕是允许,谁也不想让别人捡便宜),刑徒罪犯就更不可能有这样的待遇了。由于长时间处于血雨腥风的战场,过的是朝不保夕的日子,精神压力极大,身体的欲望又得不到解决,是以违反军纪“扰民”之事经常发生,哪怕是砍得人头滚滚,仍是前仆后继,甚至有时还会因此酿成大规模的兵变。
象今天的夜间惊变,便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在柳京收复后,成军主帅张成钰调各路兵马前来协防,其中便有随各路兵马一道助战的大量的野兵,这些野兵经常骚扰城内外的高俪国居民,抢掠粮食和女人,虽然罗扬林(已经被任命为柳京都留守)为严明军纪,杀了不少的野兵,但最终不但没能使野兵们收敛,反而激起了变乱。
“将军……这俗话的好,当兵两三年,母猪变女仙……”何俊宏看到那个父亲的故旧观察着李昱的脸色,他此时仍旧惊魂未定,说话竟然有些语无伦次,这等粗鄙的话也都直陈在李昱面前,“这些个野兵……深夜袭营抢掠女子,杀伤士卒,小的们人手太少,防不胜防,还请将军为小的们作主!”
李昱看了看那些已然被禁军步卒制住的跪伏于地的野兵,他们很多人都是赤着身子,身上带伤,一个个垂头丧气的样子,但他们当中仍有几人虽然跪在那里,望向自己却是一副昂然之色。
“呵呵,大人,您也知道‘当兵两三年,母猪变女仙’?您老人家当真以为我们是为了几头‘母猪’,才做下这事儿的?”野兵当中有一人大笑起来,“大人,您以为我们都是畜类那般到了配种的时候,精虫上脑么?”
“尔等不是畜类是什么?”何家故旧大怒,厉声斥道,“身为野兵,本是给尔等立功报效的机会,尔等不思报效国恩,来到这里一有机会便四处抢掠,骚扰当地百姓,现在又抢掠营女,杀人放火,和畜类有什么两样?”
“我等野兵,不过是为了讨口饭吃,运气好的,赚几个卖命钱,说到报效国恩,该是你们这些大人的事,关我等贱民鸟事!”那名野兵厉声道,“我等本是良善之民,在海边打渔为生,从来没犯过王法,只不过因交不上那吃人的‘贡珠’,官兵便将我等安身之村舍尽毁,将我等父母妻儿尽数变卖为奴,将我等青壮拉来当野兵,给你们这些大人老爷充马前卒送死!凭什么?难道老天让我们这些人生下来,便是为你们送自己性命的吗?”
“尔等有冤屈,便该去衙门申诉!朝廷仁德,定会为尔等做主!这大营的女子也都是苦命人,尔等如此对待她们,难道她们便没有亲人不成?”何家故旧早就看到了何俊宏和秋玲,这时灵机一动,指着那些死于乱兵刀下的营妓和守卫兵卒的尸体,大声道,“这些边军,难道便没有亲人?他们从未得罪过尔等,尔等亲人,也非他们变卖,尔等竟然杀伤他们性命,却又是何道理?”
“谁叫官兵整日里作威作福,不拿我等当人?他们本就该死!……”
听到那名野兵的话,看押他的禁军步卒大怒,用刀柄照着他的头狠狠的打了一下,那名野兵鲜血顿时流了满脸,尤自叫骂不已。
何俊宏看着那名野兵,心中满是同情,他情不自禁的转过头,望向秋玲,却发现秋玲也在看他。
秋玲见何俊宏转头看自己,不由得羞涩难耐,低下了头,一旁的杨勇奇将二人的神态尽收眼底,心中一时间打翻了醋坛子,他心有不甘,想了一想,突然便有了主意。
何俊宏感到杨勇奇望向自己的目光似乎有些怪异,不由得心中一凌,正自警惕,却听一个声音喊道:“都留守罗将军驾到!”
李昱转头望去,看到一身金甲的罗扬林正骑马缓缓而来。
“毓秀,你来得好快,真是太好了。”看到兵变此时已被平息,乱兵悉数就擒,罗扬林本来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
在听说发生兵变后,罗扬林大吃一惊,立刻下令弹压,并亲自带队前来,他的驻跸之处距离这里较远,是以他一路上一直担心自己到达时恐怕已经杀得血流成河了,但没想到兵变这么快便被李昱平息了,并且没死几个人,不由得开心不已。
自己虽然有克复柳京的大功,但若是兵变蔓延导致全军大乱,被东瀛人抓住时机反攻,他这一场大功不但可能尽数付诸流水,还可能因此获罪。